数学竞赛集训班的空调开得太足,韩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低头看着讲义上的几何题,感觉那些线条都在眼前打转。
“半角模型,第17题。”讲台上,年轻的竞赛老师推了推眼镜,“已知正方形ABCD,点P在BC边上,且满足∠PAD=15°。求证:PD是△PBC的角平分线。”
教室里响起一片翻动草稿纸的声音。韩澈咬着笔杆,在图上随手添了条辅助线——连接AP。不对,没用。他又尝试连接DP,在三角形里划来划去。
“祁漾,你上来做一下。”
韩澈猛地抬头。前排,祁漾应声站起,步履平稳地走上讲台。白板笔被拿起,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祁漾甚至没有停顿。他在正方形右侧画了一个完美的半圆,以AD为直径。然后连接PD,标注∠PAD=15°。
“由圆周角定理,”祁漾的声音冷静清晰,“点P在半圆上,故∠APD=90°。”
韩澈瞪大眼睛——他根本没想到要画半圆!
祁漾继续:“设正方形边长为a。在△APD中,∠PAD=15°,∠APD=90°,故∠ADP=75°。”
白板上出现简洁的计算过程。祁漾的字迹工整得令人发指。
“现在考虑△PBC。”祁漾在正方形下方标注,“我们需要证明PD平分∠BPC。”
韩澈紧紧盯着祁漾的侧脸。午后的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给祁漾的睫毛镀上一层淡金色。他的手指捏着白板笔,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连接AC。”祁漾在图上添了条对角线,“因为ABCD是正方形,所以AC平分∠BAD,即∠BAC=45°。”
教室里安静得只剩笔尖划过白板的声音。韩澈感觉自己的心跳有点快——不是因为题难,而是因为……
而是因为祁漾解题时的样子,该死的专注,该死的……好看。
“已知∠PAD=15°,所以∠PAC=∠BAC-∠PAD=45°-15°=30°。”祁漾的笔尖在角度标注上点了点,留下一个小黑点。
韩澈的呼吸屏住了。他看见祁漾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然后——
“现在看△APC和△DPC。”祁漾转过身,目光扫过全班,却在韩澈脸上多停留了0.5秒。
就这0.5秒,让韩澈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我们需要证明△APC与△DPC全等。”祁漾转回白板,声音依旧平稳,但韩澈发誓,他看见祁漾的耳尖红了。
祁漾继续推理,逻辑严密得像在编织一张无法逃脱的网。韩澈的目光却无法控制地落在祁漾的后颈——那里有一小缕头发没有梳进整齐的发型,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
“……因此,PC=PC,AP=DP,AC=DC。”祁漾写下最后一个全等条件,“由SSS全等,△APC≌△DPC。”
“所以,”祁漾放下笔,转身面对全班,“∠APC=∠DPC。”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与韩澈相遇:“又因为∠APB+∠APC=180°,且∠DPB+∠DPC=180°,可以推导出PD平分∠BPC。证毕。”
教室里响起掌声。祁漾微微颔首,走下讲台。经过韩澈身边时,韩澈闻到了很淡的薄荷味——是祁漾用的那款漱口水。
“懂了吗?”祁漾坐回座位,目视前方,嘴唇却动了动。
韩澈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是在问自己。“……懂了。”
“哪里不懂?”祁漾侧过头,这次是真的在看他的眼睛。
韩澈张了张嘴,大脑一片空白。那些几何图形全部消失了,只剩下祁漾瞳孔里倒映着的、一个小小的自己。
“半角……”韩澈胡乱指指讲义,“为什么要画半圆?怎么想到的?”
祁漾抽出草稿纸,重新画了个正方形。这次他画得很慢,笔尖在纸上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关键在这里。”祁漾的左手食指轻轻点在图上的A点,右手握着笔从A画到P,“已知∠PAD=15°,这是半角——是45°的一半。看到半角,就要想到构造等腰直角三角形,或者……”
他的笔尖流畅地画出了那个半圆:“或者想到圆周角。AD为直径,那么半圆上的任意点P,都有∠APD=90°。”
韩澈盯着祁漾的手。那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笔在他指间转了一圈,又稳稳停住。
“其实,”祁漾的声音忽然压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这道题还有更简单的解法。”
他在草稿纸空白处画了另一个图:“过P做AD的垂线,交AD于Q。因为∠PAD=15°,可以直接用三角函数算出PQ和AQ的长度比。”
笔尖在纸上移动,留下一串工整的算式。韩澈看着那些公式,却感觉自己的注意力完全不在数学上。
祁漾靠得太近了。近到他能数清祁漾衬衫领口下锁骨的线条,近到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的、克制而干净的热度。
“然后……”祁漾的声音顿了顿。
韩澈抬起头,发现祁漾正看着他。那眼神很复杂——有解题时的专注,有某种克制的探究,还有……韩澈不敢细想的东西。
“然后,”祁漾移开视线,笔尖在纸上点了点,“你会发现PQ/BQ的值,正好等于tan(30°)。而tan30°=√3/3,恰好是……”
“恰好是等腰直角三角形直角边与斜边的比值。”韩澈接话,声音有些干涩。
祁漾点点头,嘴角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你明白了。”
韩澈不知道祁漾指的是题,还是别的什么。
下课铃响了。同学们收拾书包的声音嘈杂起来。祁漾却坐着没动,继续在草稿纸上写着什么。
韩澈凑过去看。祁漾在写另一道题——一道更难的半角模型变式。图很复杂,线条交错如迷宫。
“这是……”韩澈皱眉。
“下个月的竞赛题。”祁漾说,“我猜的。”
他把草稿纸推到两人中间:“一起做?”
窗外,蝉鸣突然热烈起来。教室里的同学渐渐走光,只剩下他们两人。风扇在头顶吱呀旋转,吹动摊开的讲义书页。
韩澈盯着那道复杂的几何题,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能盖过蝉鸣。他拿起笔,在图上画了第一条辅助线。
祁漾几乎是同时,画了另一条。
两条线在空中相交——不是在纸上,而是在他们之间某个看不见的空间里。
“这里,”韩澈的笔尖停在某个点,“用塞瓦定理?”
“可以。”祁漾的手伸过来,指尖轻轻擦过韩澈的手背,“但用梅涅劳斯更简洁。”
触电般的感觉。韩澈猛地缩回手,笔掉在桌上,滚了两圈。
教室里安静得可怕。
祁漾看着那支滚动的笔,然后缓缓抬眼,看向韩澈。他的眼神很深,像要把人吸进去。
“韩澈。”他叫他的名字,不是“你”,也不是“喂”。
“……嗯?”
“你知道半角模型在几何里代表什么吗?”
韩澈摇头。他的喉咙发紧。
“代表对称。”祁漾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什么,“代表一个完整的角被平分后,两边的世界互为镜像。”
他顿了顿,手指在草稿纸上那个被平分的角上画了一条虚线:
“也代表,有些东西一旦开始平分,就再也回不到完整的样子了。”
夕阳从窗外斜射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在课桌上交叠。风扇还在转,蝉还在鸣。
韩澈看着祁漾,看着那道被平分的角,看着那条分割完整的虚线。
他终于明白了——有些题,一旦开始解,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就像有些心跳,一旦开始为某个人加速,就再也回不到正常的频率。
(番外9完)
有一个题对可以参考一下,可以做一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