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蕊再次见到陈默,是在一周后的出版社选题会上。他作为重点作者被邀请出席,穿了件浅灰色针织衫,搭配卡其色长裤,比起初见时的儒雅,多了几分温和随性。轮到他阐述新书理念时,他提到“救赎不是遗忘,而是带着思念好好生活”,江蕊握着笔的手顿了顿,抬眼时恰好与他望过来的目光相撞,他眼中带着浅浅的笑意,像春日里融化的海冰。
散会后,陈默主动走过来:“江编辑,上次的稿子有什么建议吗?”
“写得很好,”江蕊坦诚道,“尤其是主角带着故人的心愿前行的部分,特别有感染力。”
“其实是有原型的,”陈默沉吟了一下,“我弟弟当年也是为了救人才走的,我花了五年时间才学会和这份遗憾相处。”
江蕊心头一震,忽然明白了他文字里那份细腻的共情从何而来。两人站在出版社的走廊里,阳光透过百叶窗斜切进来,将彼此的影子拉得很长,那些未曾言说的伤痛,在沉默中完成了隐秘的共鸣。
“周末有空吗?”陈默忽然问,“我知道一处能看到海的公园,据说日出很美,或许你会想看看。”
江蕊犹豫了片刻,脑海中闪过裴遇安当年的约定——“等我们考上大学,就一起去看海”。七年了,那片海她始终没能独自抵达。她抬头看向陈默,他眼中没有急切的期待,只有尊重与温和,像在说“如果你不想,也没关系”。
“好。”她听到自己轻声说。
周末清晨,天还未亮透,陈默的车就停在了小区门口。江蕊穿了件米白色风衣,手里抱着那个裴遇安送的笔记本,坐进副驾驶时,闻到车内淡淡的栀子花香。“我妹妹说,这个味道能让人放松,”陈默解释道,顺手递过来一杯热牛奶,“路上有点远,先暖暖胃。”
车子沿着海岸线行驶,天色渐渐泛起鱼肚白。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洒在翻涌的海面上时,江蕊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那片海比她想象中更辽阔,浪花卷着细碎的金光拍打着沙滩,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是跨越了七年的回应。
“他说过,要和你一起来看海吗?”陈默轻声问。
江蕊点点头,指尖轻轻摩挲着笔记本的封面:“高考前的最后一个下午,他在学校的看台上说的。”
“那他一定很希望你能看到这样的风景,”陈默望着海面,“不管是带着他的份,还是为了你自己。”
两人沿着沙滩慢慢走着,江蕊第一次主动说起了裴遇安。说起他在樱花树下为她拂去花瓣的温柔,说起他替她挡掉恶作剧时的坚定,说起他留给她的那封信和永远停在十七岁的约定。陈默没有打断,只是偶尔点头,像在倾听一个珍贵的故事。
“其实我一直觉得,自己不该再爱上别人,”江蕊停下脚步,望着远方的海平面,“像是背叛了他。”
陈默站在她身边,声音温和却有力量:“真正的爱从来不是禁锢,而是让你有勇气去拥抱更多的美好。他用生命守护了善良,肯定也希望你能守护好自己的幸福。”
这时,一阵海风吹来,江蕊风衣的衣角被扬起,笔记本从怀中滑落。她慌忙去捡,却看到夹在里面的那朵樱花掉了出来,被风吹向沙滩。陈默快步追上,弯腰捡起那朵已经有些干枯的樱花,递还给她时,忽然发现她眼角的泪光。
“对不起,”他轻声说,“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不,”江蕊摇摇头,擦掉眼泪,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谢谢你,陈默。我想,他应该也会谢谢你。”
那天的日出格外漫长,金色的阳光铺满海面时,江蕊忽然觉得心里的那道围墙,在海与风的回响中,悄悄坍塌了。她打开笔记本,在空白页上写下:“裴遇安,我看到海了。很美,和你说的一样。”
写完后,她合上笔记本,转头看向陈默,发现他正拿着手机,对着海面拍照。“想记录下来,”他笑着说,“以后可以给你看。”
江蕊也笑了,那是七年来,她第一次在没有裴遇安的回忆里,感受到了纯粹的轻松与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