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上午,官方调查组要来审查项目。”
朴恩秀的声音平静,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在权志龙眼中激起冰冷的涟漪。官方审查,在这个距离开幕展仅剩不到一周的节骨眼上,其意图不言而喻——拖延、施压,甚至以“程序问题”为由强行叫停。
权志龙眼中的疲惫瞬间被一种锐利的锋芒取代,嘴角勾起那抹熟悉的、带着嘲讽和狠戾的弧度:“来吧。看看谁先死。”
这不是气话,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准备背水一战的宣言。
“先别急下结论。”朴恩秀比他更快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审查未必是坏事。如果我们是清白的,程序完全合规,那么官方的审查结论,反而会成为我们最有力的背书,彻底堵住叶安的嘴。”
她立刻转向团队,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所有人听着!调查组明天九点抵达。从现在起,停止一切非必要工作,全力准备迎检!财务部,将所有项目账目、合同、拨款凭证整理成册,确保每一笔支出清晰可查!法务部,审核所有合作协议,确保没有任何法律瑕疵!策展部,将项目立项报告、审批流程、艺术价值阐述文件准备齐全!技术部,确保所有设备安全规范!”
一道道指令清晰明确,瞬间将团队的慌乱压了下去,转化为高效的行动力。整个艺术中心像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开始为明天的“战役”做准备。
第二天上午八点五十分,“四月艺术中心”主会议室内,一切准备就绪。朴恩秀坐在主位,一身干练的深色套装,妆容精致,神色平静,看不出丝毫紧张。权志龙破天荒地出席了,他坐在她左手边,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表情,但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整个会议室的气氛都凝重了几分。
九点整,以文化体育观光部艺术局一位姓金的副局长为首的调查组准时抵达。金副局长五十岁上下,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带着几位审计、法务方面的专家,阵仗不小。
“朴会长,久仰。冒昧打扰了。”金副局长公式化地握手,目光扫过在场的权志龙时,微微停顿了一下,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
“金局长客气,欢迎各位领导莅临指导。”朴恩秀起身相迎,笑容得体,不卑不亢。
审查会议开始。调查组的问题尖锐而细致,从项目立项的合规性、资金来源的合法性、到与权志龙合作模式的商业合理性,甚至深入到某些艺术装置的安全标准,显然有备而来。
朴恩秀从容应对,对答如流。她手下的团队准备极其充分,所有文件、合同、资质证明一应俱全,账目清晰得像教科书范例。每当遇到涉及专业艺术判断的刁钻问题时,她会巧妙地将话题引回权志龙:“关于作品的艺术价值和安全考量,我想权志龙先生作为创作者,更有发言权。”
权志龙始终沉默,只有在被直接问及创作意图和安全设计时,才会用极其简练、专业的术语回答几句,每个字都落在关键点上,显示出深厚的专业功底,让几位专家也不禁微微颔首。
审查进行了整整三个小时。调查组的成员从最初的咄咄逼人,到后来的认真查阅,表情逐渐缓和。朴恩秀团队的准备之充分、项目运作之规范,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最后,金副局长合上手中的最后一份文件,目光再次扫过朴恩秀和权志龙,脸上严肃的表情缓和了些许:“朴会长,权志龙先生,感谢二位的配合。从目前审查的情况看,‘四月艺术中心’的项目运作,在程序和规范性上,是符合要求的。”
会议室里紧绷的气氛瞬间一松。朴恩秀团队的几个人几乎要喜极而泣。
然而,金副局长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深沉:“但是,我们也注意到,近期围绕这个项目的……舆论风波很大。部里的意思,是希望项目方能从维护行业稳定、促进和谐的大局出发,妥善处理相关问题。尤其是在与知名艺人的合作上,要更加注重社会影响。”
这话说得委婉,但意思很明显——项目本身没问题,但你们太“高调”,惹了麻烦,最好能“低调”处理,甚至暗示了与权志龙“切割”的可能。
所有人的心又提了起来,目光聚焦在朴恩秀身上。
朴恩秀缓缓站起身,脸上依旧带着得体的微笑,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感谢金局长的指导和关心。我们始终相信,真正的艺术价值和社会效益,最终要靠作品本身说话。我们的开幕展《废墟之上》,探讨的正是如何在创伤和压力中重建希望与光明的主题,这与部里倡导的积极向上的文化导向是高度一致的。”
她微微一顿,目光扫过调查组每一位成员,声音清晰而有力:“我们欢迎社会各界的监督,也坚信清者自清。这个项目,凝聚了太多人的心血和艺术理想,我们会坚持做下去,用最完美的呈现,来回应所有的质疑和期待。这也是对支持我们的公众和艺术本身,最基本的尊重和责任。”
她没有丝毫退让,甚至巧妙地将项目主题拔高到了符合主流导向的层面。
金副局长深深地看了朴恩秀一眼,又瞥了一眼自始至终沉默却存在感极强的权志龙,最终点了点头:“好,朴会长的决心,我们看到了。今天的审查暂时到这里,后续如果有需要,我们会再联系。希望项目顺利。”
送走调查组,会议室里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欢呼声。他们顶住了压力,通过了最严峻的考验!
朴恩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她看向权志龙,他正好也抬起头,帽檐下的目光与她相遇。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认可,甚至是一丝极淡的、类似赞赏的光芒。
然而,喜悦是短暂的。朴恩秀的手机急促地响起,是父亲朴会长打来的。她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走到窗边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父亲的声音异常沉重:“恩秀,审查通过了是好事。但刚得到消息,叶家动用了更上层的关系……开幕展当晚,文化警察部门可能会以‘公共安全’和‘内容审查’为由,进行临场干预。你们……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朴恩秀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发白。
最坏的准备?难道他们千辛万苦通过了审查,最终却要在开幕当晚,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强行叫停?
她回头,看向展厅里那些凝聚了无数心血的装置,看向身边那个刚刚与她并肩作战的男人。
真正的决战,原来不在审查会议,而在开幕之夜的那方舞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