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里的来信

晨雾还未散尽，墨香医馆的门扉已被轻轻叩响。李墨推开木门，潮湿的雾气裹着金银花的香气扑面而来。周明正蹲在门槛边，仔细擦拭着那枚从北极带回的机械义肢，动作轻柔得像在拂去时光的尘埃。他抬头笑了笑：“早，李大夫。昨晚……我又梦见哥哥了，他说，这里的晨雾，像极了他记忆里北海的薄雾。”

“那就把这里当家。”李墨接过他手里的抹布，触手冰凉，却仿佛还残留着昨夜暖灯的余温。

林小满抱着笔记本从煎药室探出头，发梢沾着艾草的清香：“李大夫，快来看！”她屏幕上的数据流突然停滞，取而代之的是一行闪烁的字符，像用星光写成的信，“‘星河来信’的信号又出现了！但这次……频率很稳定，像有人在轻轻敲门。”

陈曦从后院进来，手里捧着一束新摘的金银花，露珠在花瓣上滚落：“唐代《感应篇》里说，至亲之人离世，若执念未消，魂魄会循着熟悉的气息归来。”她将花插进诊台的青瓷瓶，“或许，是柳如烟姑娘回来了？”

柳元正将新碾好的药粉装进瓷瓶，闻言抬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我昨夜整理柳家族谱，发现如烟姑姑的记载……她远嫁波斯前，曾在医馆后院种下一株金银花，说是要留个念想。”

话音未落，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这次站在门口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素色布衣，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褪色的布包。她望着诊台上的金银花，浑浊的眼睛里突然泛起泪光：“这花……还是当年的味道。”

李墨心头一动。老妇人身上散发的气息，竟与那夜柳如烟魂魄归来时如出一辙。他轻声问：“老人家，您哪里不舒服？”

老妇人颤巍巍地走进来，将布包放在诊台上。打开布包，里面是一个用油纸层层包裹的物件。油纸打开，露出一方绣着金银花的罗帕——与柳如烟留下的那方，竟是同一块料子剪成。

“这是我娘的遗物。”老妇人声音哽咽，“我娘临终前说，她本是中原人，幼时随父母逃难，与姐姐失散。她这辈子都在找姐姐，临走前，只说姐姐会在开满金银花的地方等她……我找了一辈子，直到昨夜，梦见一个穿汉服的姐姐，指着这间医馆对我说：‘来这儿，她们能帮你。’”

林小满眼眶一热：“奶奶，您母亲叫什么名字？”

“柳如霜。”老妇人抚摸着罗帕上的金银花，“我娘说，她姐姐叫柳如烟。”

空气瞬间凝固。柳元手中的瓷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药粉洒了一地。他死死盯着那方罗帕，声音颤抖：“如烟……如霜……柳家双姝……族谱里记载，如烟姑姑远嫁时，将亲手绣的罗帕撕成两半，一半留给妹妹……”

“您是如烟姑姑的后人？”他冲到老妇人面前，握住她的手，“我是柳元，柳家第三十八代传人！”

老妇人愣住了，浑浊的眼睛里映出柳元激动的脸。她颤抖着手，从布包最底层摸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年轻的女子抱着婴儿，站在一座中式庭院前，庭院的篱笆上，爬满了盛开的金银花。照片背面，有一行娟秀的小字：“给如霜，愿你在他乡，亦能闻到故土的花香。——如烟”

“原来……原来我不是孤儿……”老妇人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我娘总说，她对不起姐姐，没能守住家乡……”

“不，你守住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诊室里响起。

众人回头，看见诊台上的金银花突然无风自动，花瓣间泛起淡淡的银光。一个穿着唐代汉服的少女身影逐渐显现——正是柳如烟。她的眼眶也泛着泪光，望着老妇人，嘴唇开合：“如霜，我的妹妹……”

“姐姐？”老妇人颤巍巍地伸出手，却只触到一片虚无。

“我是你的后人，你的外孙女啊！”她哭着说，“我娘找你一辈子，临终都没能闭上眼……”

柳如烟的身影飘到她面前，虚幻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泪水化作点点星光坠落：“傻孩子……我一直在等你们。每一世，我都在梦里找你们，直到遇见了李大夫，他帮我净化了执念，我才能真正地……来看你们。”

她转头望向柳元，微笑：“族弟，谢谢你，守护着柳家。”

又望向陈曦：“谢谢你，用符咒为我引路。”

望向林小满：“谢谢你，用科技捕捉我的呼唤。”

最后，她望向李墨，深深鞠躬：“谢谢你，李大夫。是你让我明白，守护不是困在过去，而是让爱传递下去。”

她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银光愈发璀璨：“如霜，我的孩子，带着我的爱，好好活下去。柳家的后人，要好好守护医馆，守护那些需要帮助的灵魂……”

“姐姐！”老妇人扑过去，却只抱住一片星光。

柳如烟的身影化作漫天光点，环绕着老妇人，最后融入她手中的罗帕。罗帕上的金银花，仿佛瞬间鲜活起来，散发出淡淡的幽香。

诊室里一片寂静，只有老妇人压抑的啜泣声。周明默默递上一杯热茶，林小满轻轻抱住老人的肩膀，陈曦则拿起针线，开始缝补罗帕上破损的边角。

柳元跪在老妇人面前，郑重地磕了个头：“姑奶奶，柳家……终于找到您了。”

老妇人抚摸着罗帕，泪水滴在金银花上，像一颗晶莹的露珠。她望着诊台上的医经，忽然笑了：“我娘说得对，开满金银花的地方，就是家。”

傍晚，医馆的灯亮了。老妇人——柳家的姑奶奶——坐在八仙桌旁，看着陈曦包饺子，林小满调酱料，柳元和面，周明烧火。李墨站在她身边，轻声说：“姑奶奶，以后，这里就是您的家。”

“好，好。”她笑着点头，眼角的皱纹里盛满了泪光，“这灯火，真暖和，像我小时候，娘给我点的油灯。”

窗外，夜色渐浓，星河璀璨。诊室里，饺子的香气混着金银花的幽香，弥漫在温暖的灯光里。李墨望着满屋的笑语，又看了看诊台上那方泛着微光的罗帕，忽然觉得，时空医馆的使命，或许从来不是净化疫毒，而是守护这些穿越时空的思念，让那些被岁月阻隔的亲情，在这里重逢。

他拿起笔，在病历本上写下：“星河为信，灯火为家。故人归来，爱永不散场。”

窗外，星河静静流淌，医馆的灯火温暖如豆。檐角的风铃轻响，仿佛在回应着某个遥远的微笑。他知道，无论未来有多少风雨，只要这医馆的灯火还亮着，那些被守护的爱，就会化作点点星光，永远照亮人间的长夜。

因为，真正的守护，是让每一个漂泊的灵魂，都能找到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