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的迷茫

顾菲菲的话，像一根看不见的细线，缠绕在苏念暖的脖颈上，不紧，却让她时时感到呼吸不畅。

接下来的两天，她把自己泡在画室里，用高强度的练习来麻痹自己，试图将那些关于“阶层”、“规划”、“游戏”的字眼从脑海里驱逐出去。她刻意屏蔽了所有外界信息，连林星辰发来的、关于周末一起去校史馆（新一轮“履约”地点）的消息，都迟迟没有回复。

她需要时间，需要空间，来消化那份赤裸裸的、来自现实的警告，来重新审视自己那场不该有的心动。

周五傍晚，天色毫无预兆地阴沉下来，厚重的乌云低低地压着，空气闷得让人心慌。苏念暖最后一个离开画室，刚锁好门，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瞬间连成一片雨幕，天地间一片苍茫。

她没带伞。

看着眼前密集的雨帘，和远处在雨中模糊不清的宿舍楼轮廓，一种巨大的无助感攫住了她。她抱着画板，退到画室门口的屋檐下，狭窄的遮蔽根本无法阻挡被风吹进来的斜雨，很快，她的肩膀和裤脚就被打湿了，冰凉的黏腻感贴在皮肤上。

雨水带来的寒意，似乎也渗进了心里。

她看着雨幕中匆忙奔跑躲避的人群，看着一对情侣挤在一把伞下笑闹着跑过，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感将她紧紧包裹。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在这所顶尖的学府，她好像一直都是在努力追赶，追赶学业，追赶别人的脚步，甚至……追赶一个遥不可及的人。

而顾菲菲的话，无情地揭穿了她的徒劳。

就在她望着雨幕出神，几乎要自暴自弃冲进雨里时，一把黑色的、骨节分明的大伞，悄无声息地在她头顶撑开，隔绝了冰冷的雨水。

苏念暖猛地回头。

林星辰就站在她身后。

他似乎也是刚从什么地方过来，肩头带着些许湿意，气息有微不可查的急促。他撑着伞，伞面大部分都倾向她这边，自己半边肩膀却暴露在雨帘中。

他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那双浅色的眸子在昏暗的天光下，显得格外深邃，正静静地看着她。

“怎么不回消息？”他问，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低沉。

苏念暖张了张嘴，想解释，想说手机没电了，或者忘了看，可所有借口在他平静的注视下都显得苍白无力。最终，她只是低下头，避开了他的视线，轻声说：“……忘了。”

雨声哗啦啦地响着，两人之间陷入一种奇怪的沉默。他不再追问，她也无话可说。

伞下的空间逼仄，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被雨水浸润后愈发清晰的雪松气息，混合着一点点实验室里带来的、干净的电子元件味道。这气息曾经让她心跳加速，此刻却让她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

他离她这么近，近到能感受到他身体散发的微弱热度。

可顾菲菲的话，像一道无形的鸿沟，横亘在他们之间。他的世界，他的未来，他的“门当户对”……这一切，都让这个近在咫尺的距离，变得无比遥远。

她看着他被雨打湿的肩头，看着他沉默撑伞的手，那句盘旋在心底许久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

林星辰，我们到底算什么？

是合作方？是偶尔会超出界限的“朋友”？还是……一场她独自沉溺的、可笑的单恋。

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她脚边汇成小小的水流。

最终，她什么也没问。

她只是把怀里的画板抱得更紧了些，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浮木，然后低声说：“谢谢学长。我们……走吧。”

林星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似乎想从她低垂的眉眼间看出些什么。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配合着她的步伐，撑着伞，一同走入茫茫雨幕中。

雨水冰冷，伞下的空间却因为两人的沉默和各自的心事，显得更加压抑。

苏念暖看着脚下被雨水打湿的路面，感觉自己的心也像这路面一样，一片泥泞，一片迷茫。

他的伞为她挡住了外面的风雨，可来自他那个世界的、无形的风雨，她又该如何抵挡？

这场雨，似乎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