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辰与秦风率领队伍离去后，狼牙寨的喧嚣渐渐沉淀，只剩下风雪掠过寨墙的呼啸声，以及留守弟兄们操练的呼喝，反倒更衬出几分肃杀的宁静。沈砚每日的日程排得满满当当，清晨练刀，午后学医，傍晚则跟着寨中老骨干巡查寨防，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日午后，沈砚正在药房配制新采的草药，忽然听到寨门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弟兄的呼喊：“沈公子！山下有个药商求见，说是奉了顾将军的命令，送来一批急需的金疮药和解毒草！”

沈砚心中一动，放下手中的药臼，快步走出药房。寨门口，一名身着青布长衫的中年男子正站在雪地里，身后跟着两个挑着药箱的伙计，脸上冻得通红，却依旧维持着恭敬的神色。见沈砚出来，男子连忙上前拱手：“在下李三，是湖州济世堂的药商，奉顾将军之命，将这批药材送来狼牙寨，还请公子查验。”

沈砚目光扫过男子，见他衣着朴素，双手布满老茧，确实像是常年走南闯北的药商，可不知为何，心中竟隐隐升起一丝不安。顾辰出征前并未提及会有人送药，且平溪镇尚未拿下，湖州到狼牙寨的山路艰险，又有沈烈的暗哨盘踞，怎会如此顺利便能送药上来？

“顾将军何时吩咐你的？可有信物？”沈砚沉声道，指尖悄然握紧了腰间的短刀，身后的留守弟兄也察觉到异样，悄悄围了上来，眼神警惕地盯着李三等人。

李三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双手奉上：“公子请看，这是顾将军的随身令牌，三日前在平溪镇外的客栈托付于我，说寨中药材紧缺，务必尽快送来。”

沈砚接过令牌，只见令牌通体黝黑，正面刻着“镇北”二字，正是顾辰昔日执掌镇北军时的信物，纹路细节与顾辰平日所用并无二致。他摩挲着令牌边缘，心中的疑虑更甚，顾辰行事向来谨慎，若真要送药，定会提前传信，绝不会仅凭一块令牌便托付于人。

“药材可有清单？”沈砚不动声色，将令牌递回，目光落在两个伙计挑着的药箱上。药箱盖并未完全合拢，隐约能看到里面的草药，皆是疗伤解毒的常用品种，看似并无异常。

李三连忙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张清单，躬身递上：“清单在此，公子可逐一核对。这批药材皆是上等品相，足以支撑寨中半月之用。”

沈砚接过清单，目光快速扫过，忽然注意到清单末尾标注的“七星草”数量——三十株。七星草是调制强效金疮药的关键药材，极为稀有，狼牙寨后山仅有零星几株，顾辰向来知晓其珍贵，往日采买从未超过十株，此次为何会要三十株？且七星草性烈，需搭配凉性草药中和，清单上却未提及搭配的药材，这绝非顾辰的行事风格。

“打开药箱，仔细查验。”沈砚冷喝一声，身后的弟兄立刻上前，将两个药箱完全打开。草药的清香扑面而来，排列整齐，看似无懈可击。一名懂草药的弟兄逐一翻看，忽然“咦”了一声，从药箱底部取出一小包用油纸包裹的粉末，递到沈砚面前：“公子，这包粉末混在甘草之中，不知是什么东西。”

沈砚接过油纸包，打开一角，一股淡淡的腥气扑面而来，与他在《战地应急方》中记载的“腐骨粉”气味极为相似。这种毒药无色无味，若混入金疮药中，初用无觉，三日之后便会腐蚀皮肉，致人重伤难治，正是西域常用的阴毒手段。

“李老板，这是什么？”沈砚举起油纸包，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李三。

李三脸色瞬间惨白，双腿微微颤抖，强装镇定道：“这……这许是伙计打包时不慎混入的杂物，在下并不知晓。”

“不知晓？”沈砚冷笑一声，“顾将军从未吩咐送药，此令牌虽仿得逼真，却少了将军常年佩戴留下的温润光泽；清单上的七星草数量不符常理，更藏着西域腐骨粉，你还敢说不知晓？”他向前一步，厉声喝道，“说！你到底是谁的人？为何要混入寨中下毒？”

李三见事情败露，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匕，朝着沈砚胸口刺来，口中嘶吼道：“小崽子，既然识破了，那就同归于尽！”

沈砚早有防备，侧身避开短匕，同时腰间短刀出鞘，寒光一闪，精准地架住了李三的手腕。只听“咔嚓”一声，李三的手腕被生生折断，短匕掉落在雪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两名弟兄立刻上前，将哀嚎的李三按倒在地，另外两个伙计见状想要逃跑，也被守在寨门的弟兄迅速制服。

“带下去严加审讯，务必问出他们的幕后主使，以及是否还有其他内应。”沈砚收起短刀，语气冰冷。经历了昨夜的血战与连日的磨砺，他早已不是那个遇事慌乱的少年，此刻处置突发状况，冷静得让人侧目。

弟兄们押着三人离去，沈砚看着雪地上掉落的腐骨粉，眉头紧锁。李三等人明显是沈烈派来的暗探，不仅想下毒削弱寨中战力，恐怕还想打探寨中虚实，甚至伺机破坏。顾辰等人正在出征途中，寨中兵力空虚，若此时再有敌人来袭，后果不堪设想。

“传令下去，即刻加强寨防，所有出入口加倍布哨，严查进出人员；药房的药材全部重新查验，已配好的药膏暂停使用，待确认无误后再发放；后山的烽火台安排专人值守，一旦发现异常，立刻点燃烽火求援。”沈砚迅速下达命令，声音沉稳有力，让慌乱的弟兄们渐渐安定下来。

老骨干张叔走上前来，忧心道：“公子，沈烈的人来得如此之快，怕是早已盯上了我们，此次下毒不成，难保不会有后续动作。我们留守的弟兄只有五十余人，若是敌人强攻，怕是难以支撑。”

沈砚点点头，他自然知晓其中的凶险。顾辰出征带走了大部分精锐，留守的弟兄多是受伤未愈或是资历较浅的，战力远不如主力。但越是危急，越不能慌乱，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张叔，你带十人加固西侧哨卡，那里地势险要，是敌人最可能偷袭的地方；其余弟兄分成两班，轮流巡查，夜间点亮火把，确保寨中无死角。另外，通知后厨多备热食和御寒的姜汤，让弟兄们保持体力。”

“是！”张叔躬身应下，立刻转身去安排。

沈砚回到聚义堂，目光落在墙上的地图上。狼牙寨地处雪山深处，易守难攻，但也意味着一旦被围困，外援难及。平溪镇之战不知何时能结束，顾辰等人怕是无法及时回援，如今只能依靠自己和留守的弟兄，守住这最后的防线。

他想起顾辰临行前的嘱托，凡事多与老弟兄商议，不可独断专行。于是立刻召集剩余的几名骨干，在聚义堂议事，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分析敌情，补充防御漏洞，气氛虽紧张，却井然有序。

夜幕悄然降临，风雪愈发猛烈，鹅毛般的大雪将狼牙寨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能见度不足三丈。沈砚亲自带着几名弟兄巡查寨墙，寒风刮在脸上如刀割般疼痛，他却丝毫不敢放松，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山下的黑暗。

忽然，西侧哨卡传来一声急促的哨响，紧接着便是兵刃相交的碰撞声和弟兄们的怒喝声。沈砚心中一紧，沉声道：“不好，敌人果然来了！随我去西侧支援！”

众人提着兵器，快步朝着西侧哨卡奔去。远远便看到数十名黑衣人身手矫健地攀着寨墙向上攀爬，手中的弯刀在火光下泛着冷光，招式诡异，正是秦风此前所说的西域路数。张叔带着弟兄们拼死抵抗，已然有两名弟兄倒在血泊之中，形势岌岌可危。

“杀！”沈砚怒喝一声，纵身跃上寨墙，手中短刀出鞘，《破风刀法》的招式凌厉展开，刀光如电，直劈一名黑衣人。那黑衣人猝不及防，被一刀砍中肩膀，惨叫着从寨墙上摔落下去。

留守的弟兄们见沈砚亲自参战，士气大振，纷纷挥起兵器，与黑衣人展开殊死搏斗。雪地上很快便染上了鲜血，温热的血与冰冷的雪交融在一起，凝结成暗红色的冰渣，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风雪的凛冽气息。

沈砚接连斩杀两名黑衣人，手臂上的旧伤因剧烈运动隐隐作痛，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动作。他目光如炬，紧盯着领头的黑衣人，那人身材高大，面容凶悍，手中的弯刀挥舞得密不透风，已有三名弟兄伤在他手下。

“休得猖狂！”沈砚提刀上前，与那领头黑衣人对峙。对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显然没想到留守寨中的少年竟有如此身手，随即冷笑一声，弯刀带着呼啸的风声，朝着沈砚的脖颈劈来。

沈砚侧身避开，短刀顺势反击，直刺对方小腹。两人缠斗在一起，刀光剑影交错，风雪之中，少年的身影愈发挺拔，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他牢记顾辰的教诲，冷静自持，不被仇恨冲昏头脑，目光紧盯着对方的破绽，等待着致命一击的时机。

就在此时，一名黑衣人趁沈砚缠斗之际，悄悄绕到他身后，弯刀猛地刺向他的后心。沈砚察觉身后劲风袭来，却已来不及回身，心中暗叫不好。

“公子小心！”危急关头，张叔不顾自身安危，扑上前来，用后背挡住了这致命一击。弯刀刺入皮肉的声音清晰可闻，张叔闷哼一声，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衫。

“张叔！”沈砚目眦欲裂，心中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转身一刀，将偷袭的黑衣人劈成两半。他扶住摇摇欲坠的张叔，声音颤抖：“张叔，你撑住，我这就带你去药房疗伤！”

张叔咳出一口鲜血，虚弱地摇了摇头，紧紧抓住沈砚的手腕：“公……公子，守住寨……寨门，别让……别让敌人进来……”说完，他的手便无力地垂了下去，眼中的光芒彻底消散。

看着张叔冰冷的尸体，沈砚的眼中燃起熊熊怒火，却又强行压制住冲动，他知道，此刻不是悲伤的时候，守住狼牙寨，才是对张叔最好的交代。他擦干眼角的泪水，举起短刀，高声呐喊：“弟兄们，随我杀退敌人，为张叔报仇！”

“报仇！报仇！”弟兄们的呐喊声冲破风雪，带着必死的决心，朝着黑衣人发起了最后的冲锋。沈砚一马当先，刀光所过之处，黑衣人纷纷倒下，心中的悲痛与愤怒，化作了无穷的战力，让他的刀法愈发凌厉，愈发精准。

激战半个时辰后，剩余的黑衣人见久攻不下，且伤亡惨重，终于萌生退意，领头的黑衣人一声呼哨，众人纷纷跳下山崖，消失在茫茫风雪之中。

寨墙上终于恢复了平静，只剩下遍地的尸体和血迹，以及弟兄们疲惫的喘息声。沈砚站在寨墙之上，看着山下的黑暗，眼神冰冷而坚定。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沈烈的反扑绝不会就此停止，烽烟之下，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到来。

他转身看向幸存的弟兄们，沉声道：“清理战场，救治伤员，加固寨防，今夜，我们不能有丝毫松懈。”

风雪依旧，狼头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少年的身影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挺拔。经历了今夜的血战，他真正明白了守护的意义，也愈发坚定了与敌人抗争到底的决心。

暗箭难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