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残雪，在崎岖的山路上划出尖锐的呼啸。顾辰带着沈砚一路向西，脚步始终未敢停歇，身后的追兵如同附骨之疽，即便暂时甩开了踪迹，空气中似乎仍弥漫着猎犬的腥臊与刀刃的寒气。

沈砚的体力渐渐恢复了些许，却依旧不敢放松，只是默默跟着顾辰的脚步，靴底早已被积雪浸透，刺骨的寒意顺着脚踝往上蔓延，冻得他指尖发麻。他抬头望向顾辰的背影，男人的肩背依旧挺拔，仿佛一座不会崩塌的山，可沈砚分明瞥见，他袖口的布料被划开一道口子，暗红色的血迹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刺眼。

“你的伤……”沈砚忍不住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

顾辰脚步微顿，回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小伤，不碍事。”他抬手按住袖口，目光扫过前方连绵的山峦，眉头微蹙，“再走半个时辰，山下有个废弃的村落，我们可以去那里暂歇，避开白日的追踪。”

沈砚点点头，不再多言，只是默默加快了脚步。他知道，此刻任何多余的关心，都可能成为顾辰的负担。

半个时辰后，两人终于抵达了那处荒村。村子依山而建，大多是土坯房，屋顶的茅草早已被风雪侵蚀得破败不堪，断壁残垣间长满了枯黄的杂草，透着一股死寂的荒凉。寒风穿过空荡的街巷，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亡魂的低语。

“这里早年遭过瘟疫，之后便无人居住，沈牧的人未必会搜到这里。”顾辰低声解释，拉着沈砚钻进了一间相对完整的土房。

屋内积满了灰尘，墙角结着蛛网，冰冷的土炕早已没了温度。顾辰将带来的干粮和水放在炕边，转身关上门，用木棍死死抵住，随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黑色的药丸，递给沈砚：“这是凝神丹，能缓解疲劳，增强体力，你先吃了。”

沈砚接过药丸吞下，一股温热的暖流瞬间从喉咙蔓延至四肢百骸，之前的疲惫和寒意消散了不少。他看着顾辰也吞下一粒药丸，随后解开袖口的布条，露出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显然是昨夜厮杀时留下的。

“我帮你包扎。”沈砚起身，从行囊里翻出干净的布条和伤药——这是他从沈家废墟里侥幸带出的，没想到此刻派上了用场。

顾辰没有拒绝，只是安静地坐在炕边，任由沈砚小心翼翼地清理伤口、涂抹药膏。少年的动作略显生疏，却格外轻柔，指尖的温度透过布条传递过来，让顾辰紧绷的神经，难得地放松了几分。

“当年，你和我娘是怎么认识的？”包扎的间隙，沈砚突然问道，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顾辰的目光暗了暗，望向窗外飘落的雪花，思绪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时他还是意气风发的暗卫统领，奉命追查一桩叛国案，乔装成商人潜入江南，却在途中遭遇伏击，身负重伤，晕倒在溪边，是路过的沈砚之母苏婉救了他。

“她是个很温柔的女子，”顾辰的声音带着一丝怀念，眼神也柔和了许多，“那年我重伤昏迷，是她收留了我，悉心照料。我养伤的那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安稳的时光。”

“那后来呢？”沈砚追问。

“后来案子告破，我必须回京城复命。临走前，我向她许下承诺，待我平定朝局，便回来娶她。”顾辰的语气沉了下去，带着一丝苦涩，“可我没想到，回去后不久，就遭遇了宫变，一夜之间，从暗卫统领沦为通缉犯，再也没有资格站在她面前。”

沈砚沉默了，他能想象到，当年顾辰得知自己被通缉时的绝望，也能理解苏婉多年来独自抚养他的艰辛。原来，爹娘之间的感情，藏着这么多的无奈和遗憾。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像是脚步踩在积雪上的声音，很轻，却在这死寂的荒村里，格外清晰。

顾辰脸色骤变，猛地按住沈砚的肩膀，示意他噤声。两人屏住呼吸，静静听着屋外的动静，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他们所在的土房门口。

“这里好像有人。”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警惕。

“搜！沈统领有令，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另一个声音附和道。

沈砚的心跳瞬间加快，他握紧了腰间的短匕，眼神里闪过一丝杀意。顾辰缓缓抽出长剑，眼神冷峻如冰，示意沈砚躲到炕洞后面——那里有一个狭小的藏身之处，是他刚才进屋时发现的。

沈砚摇摇头，压低声音：“我跟你一起。”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需要被保护的孩子了，沈家的血海深仇，他必须亲自偿还。

顾辰看着他眼中的坚定，没有再劝说，只是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他做好准备。

房门被猛地撞开，几道黑影冲了进来，手电筒的光束在屋内四处扫射。为首的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眼神凶狠，正是沈牧手下的得力干将之一，赵虎。

“人呢？刚才明明听到动静了！”赵虎皱眉，目光扫过屋内的每一个角落，最终落在了紧闭的内室门上。

“进去搜！”赵虎挥手，两个黑衣人立刻冲向内室。

就在他们靠近内室门的瞬间，顾辰动了。他如同猎豹般窜了出去，长剑出鞘，寒光一闪，为首的黑衣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已身首异处，鲜血喷溅在冰冷的土墙上，触目惊心。

“有埋伏！”赵虎惊呼一声，拔出弯刀迎了上去。

屋内瞬间陷入混战，刀剑碰撞的声响打破了荒村的寂静。沈砚也冲了出去，短匕在手，身形灵活地避开黑衣人的攻击，找准时机，狠狠刺向敌人的要害。他的招式不算精湛，却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狠劲，那是从血海深仇里淬炼出的杀意。

顾辰的长剑如游龙般穿梭在黑衣人之间，每一剑都精准狠厉，招招致命。他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再次裂开，鲜血浸透了布条，可他的眼神依旧冰冷，没有丝毫动摇。

赵虎看着手下一个个倒下，心中又惊又怒，他没想到，顾辰的武功竟然如此高强，即便带伤作战，依旧无人能敌。他咬了咬牙，从怀中掏出一枚信号弹，猛地朝窗外扔去。

“不好！他在发信号！”沈砚惊呼。

顾辰眼神一凛，不顾身后袭来的刀刃，纵身一跃，长剑直指赵虎的咽喉。赵虎猝不及防，被一剑刺穿喉咙，瞪大了眼睛，倒在了血泊中。

可已经晚了，信号弹在半空中炸开，一道红色的烟火划破天际，格外醒目。这是召集援兵的信号，用不了多久，大批的追兵就会赶来。

“走！”顾辰拉起沈砚，冲破后窗，跳入雪地中。

两人刚离开，土房就被大批黑衣人包围。看着身后火光冲天的村落，沈砚知道，他们又一次陷入了绝境。

顾辰拉着他，在风雪中狂奔，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犬吠声、马蹄声、呼喊声交织在一起，如同催命的符咒。

“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被追上！”沈砚喘着气，语气焦急。

顾辰眼神锐利地扫过四周，突然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片茂密的黑松林，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进黑松林！那里地形复杂，他们的骑兵施展不开！”

话音未落，他已经带着沈砚冲进了黑松林。松林里的树木枝繁叶茂，积雪堆积在枝叶上，脚下布满了枯枝败叶，湿滑难行。追兵的马蹄声果然慢了下来，可猎犬的嗅觉依旧敏锐，紧紧跟在他们身后。

顾辰一边带着沈砚穿梭在树林间，一边留意着身后的追兵。突然，他脚步一顿，脸色凝重地看向前方：“小心，前面有沼泽。”

沈砚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前方的地面呈现出深黑色，散发着一股腐臭的气息，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积雪，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是沼泽。

“我们可以利用沼泽摆脱他们。”顾辰低声道，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你跟在我身后，踩着我的脚印走，绝对不能偏离半步。”

沈砚点点头，紧紧跟在顾辰身后。顾辰的脚步很稳，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坚实的土地上，避开了那些看似平整、实则暗藏杀机的沼泽区域。

身后的追兵很快就追了上来，他们显然没有察觉到沼泽的存在，几个黑衣人迫不及待地冲了上来，脚下一空，瞬间陷入了沼泽中，惊恐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很快就被沼泽吞噬，没了声响。

剩下的黑衣人脸色大变，不敢再贸然前进，只能在原地咆哮。

顾辰没有回头，带着沈砚，一步步走出了黑松林。身后的追兵被沼泽阻拦，渐渐没了声响，可两人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喘息。

风雪依旧，前路茫茫。沈砚看着顾辰流血的手臂，看着他坚毅的侧脸，心中的隔阂渐渐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信任和依赖。

他知道，无论未来的路有多艰难，只要跟着身边这个人，他就有勇气走下去，有机会为沈家报仇雪恨。

只是他不知道，黑松林的另一边，等待着他们的，是更大的危机。一支身着黑衣、蒙面的队伍，正静静地潜伏在那里，手中的弩箭，早已对准了他们的方向。

荒村魅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