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北风卷着碎雪，拍在破败的山神庙窗棂上，发出呜咽般的嘶吼。沈砚蜷缩在供桌下，怀里紧紧抱着那半块沾着血污的玉佩，指尖的冻疮被玉佩的凉意刺得发麻，却远不及心口的寒意刺骨。

庙门被狂风撞得吱呀作响，像是随时都会崩裂。他屏住呼吸，听着外面马蹄踏雪的声响渐渐逼近，每一声都像重锤砸在心上。三天了，自从小叔沈牧带着人血洗了沈家别院，他就像丧家之犬般亡命奔逃，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如今都成了索命的厉鬼。

“搜！仔细点，沈砚那小子肯定藏在这附近！”粗嘎的嗓音穿透风雪，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沈砚下意识地往供桌深处缩了缩，将脸埋进膝盖，鼻尖萦绕着香灰与霉味混合的气息，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他想起阿娘临终前塞给他玉佩时的眼神，那样绝望又带着希冀，一遍遍叮嘱他“活下去，找你爹”。可他连爹是谁都不知道，只知道那是个常年在外的神秘人，只留给阿娘这半块刻着“砚”字的玉佩。如今阿娘没了，沈家没了，只剩下这半块玉佩，和一个虚无缥缈的念想。

脚步声在庙门口停下，紧接着是推门的吱呀声，风雪裹挟着寒气涌了进来，吹动了供桌上早已熄灭的烛台。沈砚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庙里格外刺耳。

“头儿，这里就一个破庙，看着不像有人的样子。”另一个声音响起，带着几分不耐。

“放屁！脚印到这就没了，肯定藏在里面！给我搜遍每个角落，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沉重的脚步声在庙里回荡，桌椅被翻动的声响此起彼伏。沈砚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才勉强压制住想要发抖的冲动。他看着那些穿着黑衣的汉子在庙里肆虐，他们腰间的弯刀闪着冷光，那是沈家护卫特有的兵器，如今却成了屠戮族人的凶器。

突然，一只脚踩在了供桌的边缘，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沈砚猛地抬头，对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正是小叔沈牧身边最得力的手下，张彪。

“哈哈！找到你了，小兔崽子！”张彪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伸手就朝沈砚抓来。

沈砚浑身一僵，本能地挥起拳头砸了过去，却被张彪轻易握住手腕。那力道大得惊人，像是要把他的骨头捏碎。剧痛之下，沈砚反而冷静下来，他死死盯着张彪的眼睛，另一只手悄悄摸向藏在袖中的短匕——那是阿娘给他防身的，他一直藏在身上，从未用过。

“挣扎也没用，乖乖跟我走，或许还能留你一条全尸。”张彪狞笑着，用力将沈砚从供桌下拖了出来。

冰冷的雪沫子溅在脸上，沈砚踉跄着站稳，看着围上来的几个黑衣人，手心的短匕被汗水浸湿。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可他不能死，他要活下去，要知道小叔为什么要背叛沈家，要找到那个从未谋面的爹，要为阿娘和族人报仇。

“张彪，你跟着小叔多年，沈家待你不薄，为什么要帮他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沈砚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冷峻。

张彪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待我不薄？沈家不过是把我们当狗罢了！如今沈牧大人承诺给我荣华富贵，我为什么不帮他？倒是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还想着报仇？做梦！”

话音未落，张彪猛地抬手，一巴掌扇在沈砚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瞬间蔓延开来，沈砚的嘴角渗出鲜血，他却死死地盯着张彪，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刺骨的恨意。

“把他绑起来，带回别院复命！”张彪甩了甩手，示意手下动手。

两个黑衣人上前，拿出绳索就要捆住沈砚。就在这时，庙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几声凄厉的惨叫。张彪脸色一变，厉声喝道：“外面怎么回事？”

一个黑衣人匆匆跑出去，片刻后慌慌张张地跑回来，脸色惨白：“头、头儿！外面来了个陌生人，武功极高，兄弟们都、都被杀了！”

“什么？”张彪脸色骤变，握紧了腰间的弯刀，“废物！一群废物！不过是一个人，也能让你们吓成这样？走，出去看看！”

他随手将沈砚推给身边的手下，转身快步走出庙门。沈砚趁机挣扎了一下，手腕上的绳索松动了几分。他看向那个看守他的黑衣人，对方正紧张地盯着庙门的方向，注意力完全不在他身上。

沈砚深吸一口气，猛地抬脚踹在黑衣人的膝盖上。那人吃痛弯腰，沈砚趁机挣脱绳索，手中的短匕毫不犹豫地刺进了对方的胸口。

温热的鲜血溅在脸上，带着浓重的腥味。沈砚愣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杀人，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他没有时间犹豫，转身就朝着庙后的破窗跑去。

窗外是陡峭的山坡，覆盖着厚厚的积雪，稍有不慎就会摔下去。但沈砚没有选择，他纵身跳出窗外，身体瞬间被寒风包裹，重重地摔在雪地上，刺骨的寒意透过单薄的衣衫侵入骨髓。

他挣扎着爬起来，不顾身上的疼痛，朝着山坡下狂奔。身后传来张彪愤怒的嘶吼：“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积雪没到脚踝，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沈砚能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能感受到弯刀划破空气的风声。他咬紧牙关，拼尽全力奔跑，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

不知跑了多久，体力渐渐透支，呼吸变得急促，肺部像是要炸开一样。身后的追兵似乎被甩远了一些，沈砚靠着一棵枯树，大口地喘着气。雪花落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很快就积了薄薄一层，让他看起来像个雪人。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突然从树后窜出，沈砚下意识地挥出短匕，却被对方轻易挡开。他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男子站在面前，面容冷峻，眼神深邃，腰间挂着一块玉佩，与他手中的半块玉佩赫然是同款，只是对方的那半块刻着一个“辰”字。

男子的目光落在沈砚手中的玉佩上，瞳孔微微收缩，声音低沉而沙哑：“你是谁？这玉佩是哪里来的？”

沈砚警惕地看着他，握紧了手中的短匕：“你是谁？为什么会有这块玉佩？”

男子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复杂难辨，有震惊，有欣慰，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楚。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叫顾辰，是你的爹。”

“爹？”沈砚愣住了，这个称呼在他心里盘旋了十几年，如今突然从一个陌生人嘴里说出来，他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顾辰看着他脸上的伤痕和满身的狼狈，眼底的痛楚更甚，他上前一步，想要触碰沈砚的脸颊，却被沈砚下意识地躲开。

顾辰的手僵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落寞，随即恢复了冷峻：“我知道你现在不信，但我会证明给你看。现在，跟我走，那些人还在追你，这里不安全。”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张彪的呼喊声，越来越近。顾辰脸色一沉，拉起沈砚的手：“来不及了，跟我走！”

沈砚被他拉着，踉跄着跟上脚步。顾辰的手掌温暖而有力，带着一种让他莫名安心的气息。他看着顾辰的背影，心中充满了疑惑和茫然，这个突然出现的爹，到底是谁？他为什么现在才出现？沈家的灭门惨案，和他有没有关系？

风雪越来越大，将两人的身影渐渐吞没。山神庙的方向，火光冲天，隐约传来厮杀声和惨叫声。沈砚回头望了一眼，那座破败的山神庙，像是一座被遗弃的坟墓，埋葬了他的童年和过往。

从今往后，他的人生，将彻底改写。复仇的种子在心底悄然发芽，伴随着对身世的迷茫和对未来的未知，他跟着这个陌生的父亲，一步步走进了更深的黑暗与迷雾之中。

霜刃藏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