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平稳地行驶在雨后的街道上,车窗半降着,晚风裹着湿润的草木气息钻进来,拂动林晚额前的碎发,露出一小片光洁的额头。她怀里紧紧抱着盛沂给的关东煮,保温袋传来的温热透过布料渗进皮肤里,顺着血液漫到四肢百骸,驱散了骨子里的寒意,却没能完全压下心底残留的局促。
盛沂坐在她身侧,身形挺拔得几乎要碰到车顶,黑色风衣搭在膝头,露出的手腕上戴着一块简约的机械表,表盘转动时发出细微的声响,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他没看林晚,目光落在窗外掠过的街景上,路灯的光晕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明明灭灭,衬得他眉眼愈发沉静。车厢里没有多余的交谈,只有出租车引擎的低鸣,却不显得尴尬,反倒有种难得的静谧。
林晚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瞥他,男人下颌线线条利落,喉结微微滚动,侧脸的弧度流畅好看,明明是自带冷冽气场的人,可一想到他那口山东口音和倒装句,心里的紧张就悄悄散了些。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保温袋的边缘,忽然听见身边人开口,声音依旧是醇厚的山东腔,尾音带着熟悉的倒装调,却比在便利店里柔和了些。
“住这儿挺久了吧,看这片区的楼,有些年头了都。”盛沂收回目光,扫了眼窗外老旧的居民楼,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
林晚愣了愣,连忙点头,声音依旧很轻:“嗯,住了三年了,租金便宜些。”
“安全倒还行,就是楼旧了点,晚上走路多留意着点。”盛沂随口叮嘱了一句,没再多问,分寸感拿捏得恰到好处,没让林晚觉得被冒犯。他向来不是爱打探别人私事的人,刚才那句话,不过是看这片区路灯有些昏暗,下意识的提醒罢了。
出租车很快停在了居民楼下,楼体斑驳的墙面爬满了爬山虎,雨后的叶片翠绿得发亮,却也遮不住墙皮脱落的痕迹。林晚解开安全带,低头说了句“谢谢”,正要推门下车,手腕忽然被轻轻攥住了。她猛地抬头,撞进盛沂沉静的眼眸里,瞳孔里映着车内微弱的灯光,清晰得能看到自己慌乱的神情,脸颊瞬间涨得发烫,下意识地想抽回手。
“慌啥这是,没别的意思。”盛沂松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过去,名片质地厚实,触感细腻,上面只印着简单的名字和一串手机号,没有任何头衔,干净得不像话,“这是我手机号,要是有事儿,打这个电话就行。”他顿了顿,补充道,“不用觉得麻烦,举手之劳而已。”
林晚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名片,指尖捏着名片的边角,微微用力,纸张的纹路硌得指尖发疼。她小声说了句“麻烦你了”,抱着关东煮推门下了车,快步走向居民楼,没敢回头。
盛沂坐在车里,看着女孩纤细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口,才让司机开车。他指尖轻轻敲击着膝盖,脑海里莫名浮现出刚才女孩哭红的眼眶,还有她吃关东煮时小心翼翼的样子,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脆弱得让人忍不住想多照顾几分。他自嘲地勾了勾唇角,自己向来不是心软的人,今儿个倒是破例了。
林晚回到出租屋,推开门,一股淡淡的霉味扑面而来,房间里没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将家具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显得格外冷清。她摸索着打开灯,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了不大的房间,家具简单陈旧,墙面有些泛黄,角落里堆着几个没拆封的快递盒,整个房间透着一股疏于打理的荒芜感,和她此刻的心境如出一辙。
她把关东煮放在桌上,拆开保温袋,热气再次升腾起来,鲜香的味道填满了空荡荡的房间。她坐在椅子上,拿起一串鱼丸,小口吃着,温热的食物滑进胃里,带来一种踏实的饱腹感。这是她很久以来,第一次安安稳稳地吃一顿东西,心里暖暖的,想起盛沂那口独特的山东口音,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吃完东西,林晚收拾好桌子,把盛沂的名片放在床头的抽屉里,小心翼翼地夹在一本书里,像是珍藏一件稀有的宝贝。她洗漱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一会儿浮现出盛沂沉静的眉眼,一会儿又想起沈知言离开时落寞的眼神,心里乱糟糟的。她拿起手机,屏幕亮起来,显示着几条未读消息,全是沈知言发来的,内容大多是道歉和担忧的话,她看了一眼,就把手机调成静音,扔在一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可抑郁症带来的失眠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困住,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进入睡眠。她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黑暗中,那些压抑在心底的负面情绪又开始翻涌,孤独、绝望、自我否定,一点点吞噬着她仅存的力气,胸口闷得发慌,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泛起了微光,天快亮了。林晚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她身上,却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她看着窗外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心里一片茫然,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她忽然想起昨天盛沂给她的名片,犹豫了很久,还是从抽屉里翻了出来,指尖捏着名片,反复摩挲着上面的手机号,心里纠结不已。她不想麻烦别人,可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和绝望,让她忍不住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最终,她还是鼓起勇气,拿出手机,输入了那串手机号,犹豫了很久,才发了一条短信:“你好,我是林晚,昨天谢谢你送我回来。”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她的心怦怦直跳,连忙把手机扔在桌上,不敢看。
没过多久,手机就响了起来,是一条短信回复,语气依旧是熟悉的倒装句,简单直接:“客气啥,昨晚睡得还好不?”
看到这条短信,林晚心里一暖,指尖颤抖着,慢慢回复:“不太好,没怎么睡着。”
这次回复来得很快:“我这会儿在你楼下附近办事,要不要下来坐会儿,顺便给你带了点早餐,热乎的。”
林晚愣住了,没想到他会在楼下,心里又惊又喜,连忙换了件衣服,简单收拾了一下,快步下楼。
楼下的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盛沂靠在车旁,手里拎着两个早餐袋,穿着一件浅灰色的休闲外套,少了几分昨日的冷冽,多了几分随和。清晨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头发被阳光照得微微发亮,眉眼柔和,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看到林晚下来,盛沂抬手挥了挥,开口道:“下来了,早餐买了豆浆和油条,还有你爱吃的萝卜糕,热乎着呢,尝尝。”他说着,把早餐袋递过去,语气自然,没有丝毫刻意。
林晚接过早餐袋,脸颊发烫,小声说了句“谢谢”,心里满是感激。她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自己昨天吃了关东煮里的萝卜,连早餐都特意买了萝卜糕。
“谢啥这是,顺手买的而已。”盛沂笑了笑,眼角的细纹微微舒展,“这儿坐着聊会儿?那边有长椅。”他指了指不远处的长椅,语气带着询问。
林晚点头,跟着他走到长椅旁坐下。清晨的风很温柔,带着草木的清香,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身上暖洋洋的。两人坐在长椅上,手里拿着早餐,安静地吃着,偶尔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氛围格外惬意。
“以前也住过这种老小区,那会儿我刚创业,条件不好,租的房子比这儿还旧,夏天漏雨,冬天漏风。”盛沂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地说起自己以前的事,没有丝毫炫耀,只是单纯的分享,“那时候天天忙到半夜,回来连口热饭都吃不上,只能啃面包喝凉水,现在想想,倒也挺过来了。”他说话时眼神望着远方,带着几分怀念,也带着几分释然。
林晚认真地听着,心里很意外,她以为像盛沂这样的人,从小就生活在锦衣玉食的环境里,没想到他也有这样艰难的过去。她看着他沉静的侧脸,心里的距离感悄悄拉近了些,忍不住小声问道:“那你当时,有没有觉得很难熬?”
盛沂转头看她,眼神认真:“咋能不难熬,那时候好几次都想放弃了,可转念一想,都坚持这么久了,放弃太可惜了。”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晚脸上,语气柔和了些,“日子嘛,总有难的时候,熬过去就好了,总会好起来的。”
简单的一句话,却像一束光,照进了林晚灰暗的心里。她看着盛沂真诚的眼眸,心里的委屈和绝望似乎消散了些许,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这次却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感动。
就在这时,林晚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妈妈”两个字,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神里满是慌乱,下意识地想挂掉电话。
盛沂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接吧,说不定有急事呢。”
林晚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喂,妈。”
电话那头传来母亲急促的声音,语气里满是指责和抱怨:“林晚,你怎么回事?跟你说的事你忘了?你弟弟下个月结婚,彩礼还差五万块,你赶紧凑凑给我打过来,不然你弟弟这婚就结不成了!”
母亲的话像一把刀子,狠狠扎在林晚的心上,她的身体忍不住发抖,嘴唇抿得紧紧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她每个月的工资大多都寄回家里了,自己省吃俭用,手里根本没多少积蓄,五万块,对她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妈,我没有那么多钱……”林晚的声音带着哭腔,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你怎么会没有钱?你在大城市上班这么多年,连五万块都凑不出来?我不管,你必须想办法,不然我就去找你!”母亲的语气更加严厉,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
电话被挂断的忙音传来,林晚无力地放下手机,双手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哭得撕心裂肺。她的原生家庭,从来都是她心里最深的痛,父母重男轻女,从小到大,她都是被忽略的那一个,弟弟要什么有什么,而她,只能默默忍受,哪怕自己过得再难,也要满足家里的要求。
盛沂坐在她身边,看着女孩崩溃大哭的样子,心里一阵刺痛。他刚才隐约听到了电话里的内容,大概也猜到了几分。他不擅长安慰人,只能笨拙地伸出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动作僵硬却温柔。
“哭吧,哭出来能好受点。”盛沂的声音低沉柔和,带着安抚的力量,“钱的事,别急,总会有办法的。”
林晚哭了很久,直到哭累了,才渐渐停下来,眼睛红肿得像核桃,脸色苍白得吓人。她抬起头,看着盛沂,眼神里满是绝望和无助:“我真的没办法了,我凑不出那么多钱……”
盛沂看着她无助的样子,心里做了一个决定。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快速操作了几下,然后把手机递给林晚,屏幕上显示着转账成功的提示,金额是五万块。
“这钱你先拿着,给家里打过去,不够再跟我说。”盛沂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林晚愣住了,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转账记录,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不行,我不能要你的钱,太多了……”
“拿着吧,就当是我借你的,以后你有钱了再还我就行。”盛沂把手机塞回她手里,语气坚定,不容拒绝,“你一个女孩子,不容易,别硬扛着。”
林晚看着盛沂真诚的眼眸,心里满是感激,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只化作一句哽咽的“谢谢”。她知道,这份恩情,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