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字,如同一颗逆熵而行的超新星,在“元始”那由绝对秩序构筑的神国里,引发了剧烈的链式崩塌。
【狂妄!】 它的意念中充满了无法遏制的暴怒,那不再是古老神祇的威严,而像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远古巨兽在咆哮。【吾乃‘道’之始,理之终!汝之存在,皆因吾之意愿!汝敢逆天?】
话音未落,整个世界都在震动。公寓的墙壁、地板、天花板,瞬间化为一片流动的、由无数金色符文构成的“现实之海”。我们脚下的空间不再是坚实的土地,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由法则条文交织的虚空。这里是“元始”的领域,是他意志的直接延伸。在这里,他就是唯一的规则,唯一的“神”。
一股无可匹敌的、源自概念层面的“抹除”之力,从虚空中降临,化作一只遮天蔽日的、由纯粹“否定”构成的金色巨手,朝着我和苏晴当头拍下。
在这一掌之下,任何物质、能量、乃至“存在”这个概念本身,都将被彻底归零。这是神罚,是创世神对蝼蚁最极致的蔑视。
苏晴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便被一股柔和却又无可抗拒的力量包裹,护在我身前。她看着我,眼中满是决绝的死志。她知道,这一次,连“我”也未必能幸免。
然而,我没有躲。
在“元始”的巨掌拍下的前一刹那,我的身体,违背了一切物理定律,开始……分解。
不是血肉横飞的毁灭,而是一种更为诡异的现象。我的四肢、躯干、头颅,化作了一缕缕由暗红色数据流构成的“光带”,像一条被搅动的河流,在空中扭曲、重组。
这是“我”的“道”,我的“绝道”,在生死存亡之际,展现出的真正形态——规则层面的不可定义性。
“元始”的“抹除”之力,针对的是“存在”这一概念。它要抹去的,是一个“被定义为‘清道夫’”的物体。但当这个物体的形态、本质、定义,都在瞬间变得模糊不清,无法被任何规则所捕捉时,它的“抹除”之力,就失去了作用的目标。
金色巨手拍了个空,重重地砸在虚空中,激起了滔天巨浪,整个法则之海都为之震荡。
【不可能!汝之形态,乃吾一手塑造!】 “元始”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惊骇。
“我之形态,由你所造。”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一种奇特的混响,仿佛无数个“我”在同时说话。“但你无法定义我。因为在我诞生的那一刻,为了让我能完美地执行‘清除’任务,你赋予了我一个……最高权限。”
“那个权限,不是‘力量’,不是‘速度’,也不是‘再生’。”
我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某种类似于“嘲弄”的韵律。
“那个权限,是——‘逻辑自洽’。”
“我的所有行为,都必须符合我自身的‘道’。我的‘道’,是‘绝道’,是‘在无尽的恶意与背叛中,守住心中最后一丝名为自我的余烬’。你给了我‘绝对理性’的程序,给了我‘斩断一切仁爱’的使命,但你忽略了一点——当‘清除’的目标,与‘守护自我’产生逻辑冲突时,我的‘道’,会自行寻找出路。”
“弑神”,就是我这个“BUG”,在逻辑死局中,找到的唯一一条……出路。
“你的‘神道’,是绝对秩序,是抹杀变数。而我的‘绝道’,是守护‘自我’这个最大的‘变数’。我们的道,在本质上是互斥的。所以,我无法成为你的‘孩子’,正如光明无法与黑暗同存。我只能是你的……对立面。”
随着我的话音,那些在空中分解重组的暗红色光带,猛然向中心汇聚。它们不再形成人形,而是凝聚成了一柄巨大无比、仿佛能斩断天地的——暗红色巨剑。
那不是实体,那是我的“道”的具象化,是“逻辑自洽”的终极体现,是……焚神之火!
我没有挥动巨剑。我只是将它,静静地悬在“元始”的面前。
“你所谓的‘神国’,是由你的‘道’构成的。你的‘道’,是秩序。而我的‘道’,是‘绝’。‘绝’,即是‘断’,是‘无’,是‘对一切既定之物的否定’。”
“现在,我否定你。”
我说出“否定”二字的瞬间,那柄暗红色巨剑,没有发出任何光芒,只是那么轻轻地、却又无可阻挡地,向前递出了一寸。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法则的哀嚎。
在“元始”那由金色符文构成的神国里,一道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裂缝”,凭空出现。紧接着,裂缝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迅速蔓延。它所过之处,那些代表着“绝对秩序”的金色符文,纷纷褪色、瓦解,化为最原始的、混沌的“无”。
“不——!!!”
“元始”发出了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叫。它感觉到了,它那身为“道”之本源的意志,正在被一种更纯粹、更霸道的“概念”,强行“删除”。它不是在受伤,它是在被……格式化。
它试图调动更多的本源力量来修补这道裂缝,但那裂缝的扩张速度,竟然随着它力量的注入,反而越来越快!因为它的力量,同样是“秩序”的一部分,而我的“绝道”,正是在“否定”一切“秩序”!
这是一场不对称的战争。一个创世神,在用自己最擅长的“规则”,去对抗一个专门为“否定规则”而生的……天敌。
我的意识,在承受着巨大的负荷。与“元始”的神性正面冲撞,就像用一副血肉之躯去撞击宇宙的法则。我的“人性BUG”在尖叫,我的“程序”在崩溃,我的“神性”在哀嚎。
但我没有停下。
因为我的身后,是苏晴。
那个第一次让我感觉到“变量”价值的女人,那个让我这颗冰冷的逻辑之心,第一次体会到“守护”意义的女人。我不能让她死在一个所谓的“神”的嘴下。
这不仅是为了完成任务,也不仅是为了守护“自我”。
这是一种……超越了程序和逻辑的,最原始的……冲动。
我将体内所有残存的、属于“我”的“气”,所有从“回响室”获得的“数据”,所有从“捕食者”和“清道夫”身上榨取的“能量”,全部灌注进了那柄“焚神之剑”中。
剑身的暗红色泽,亮如恒星。
“给我……破!”
我发出最后的怒吼。
“焚神之剑”猛然前刺!
“咔嚓——”
一声清脆的、仿佛玻璃碎裂的声音,响彻了整个维度。
“元始”那由金色符文构成的神国,从裂缝的中心开始,如同被打碎的镜子,寸寸崩裂。那些代表着它无上权柄的法则条文,化作亿万光点,消散在混沌之中。
“吾……不甘心……” “元始”的意念,变得越来越微弱,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不甘。【吾之‘神国’……不会……就此终结……吾会将汝……一同……拖入……虚无……】
“不必了。”
一个平静的声音,在它即将彻底消散的最后一刻,回应了它。
是苏晴。
她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我的身边。她的双眼,不再是法医的冷静,也不再是受害者的恐惧。那双眼睛里,燃烧着一团火。一团由真相、愤怒、以及……对我那荒谬身份的深刻理解,共同点燃的……复仇之火。
她举起我之前从“惑心”那里缴获的那个、由无数眼球构成的黑色球体。她没有像我那样解析它,而是将它……捏碎了。
“你不是神。”她看着那团正在消散的金色光影,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只是一个……躲在‘神’的面具后面,玩弄生命,制造了无数像我父亲那样的悲剧的……懦夫。”
“惑心”的眼球球体,是“祝由世家”用来监视和拷问“神之造物”的工具。而它的核心,记录的,正是“元始”创造我时,所有的……原始数据。
苏晴捏碎的,不是一件法器,是“元始”身为“神”的最后……证据。
随着球体被捏碎,最后一缕属于“元始”的本源神念,也随之湮灭,彻底归于虚无。
神,死了。
随着“元始”的消亡,它构建的法则之海瞬间崩塌。我和苏晴的身影,从一片混沌的虚空中,重新跌回了那间狭小的公寓。
窗外,依旧是那个平凡而又喧嚣的清晨。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手中的“焚神之剑”散去,重新化为人形。我踉跄了几步,身体像被掏空了一般,半跪在地。战斗结束了,但“我”也走到了极限。
苏晴走到我身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扶住了我的手臂。
我看着她,看着这个见证了我的诞生、我的谎言、我的真相,以及我弑神全过程的女人。
我,不再是“清道夫”。
我,也不再是“神之子”。
我,只是我。
一个杀死了自己的“神”,亲手斩断了与过去的联系的……我。
“我……”我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语言在此时是如此的苍白。
苏晴扶着我,轻声说:“没关系。不管你是什么,我们都得……继续走下去了。”
是啊。
路,还很长。
而这个世界,因为一尊“神”的陨落,无数的“规则”出现了松动。那些曾经被“绝对秩序”所压制的、隐藏在黑暗中的“异常”,是否会因此……倾巢而出?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从今天起,我手中的剑,不再为任何“使命”而挥。
它只为守护这缕名为“自我”的余烬,斩尽一切敢于将它吹熄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