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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标签: 现代  双男主 

2025.11.22

镜心缘织

“听说人死了,最后丧失的是听觉”

这话于修弈是不信的。

人死后最后丧失的是听觉?他指尖划过手机屏幕上那条被反复转发的科普帖,眉头不自觉地拧起。生老病死本就是隔着一层雾的事,网络上的说法又向来真假掺半,今天传“濒死能看见白光”,明天说“人死后会去往天堂”,怎么看都像些没凭没据的揣测。可架不住这说法越传越广,朋友圈里有养生号转载,短视频里有博主拿着所谓“临床数据”讲解,连他关注的几个杂谈博主都在讨论,仿佛一瞬间,所有人都成了这方面的专家。

小自习下课的铃声刚响,教室里顿时炸开了锅,打闹声、说笑声混着桌椅挪动的碰撞声,嗡嗡地填满了整个空间。于修弈却没心思加入,他捏着手机,犹豫了两秒,还是胳膊一伸,把屏幕亮给了同桌看。屏幕上的文字被灯照得有些反光,他特意调亮了亮度,生怕对方看不清楚:“你看这话对不对?”

同桌正低头收拾课本,闻言抬了抬眼,目光先落在手机屏幕上那行加粗的标题上,只扫了一眼,又慢悠悠地把视线挪到了于修弈脸上,带着点探究,看得于修弈心里莫名有点发慌。那道视线从阴影里透出来,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灼热感。

于修弈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手里的手机都跟着晃了晃。他不自在地偏了偏头,想躲开那道目光,可同桌的视线却没移开,依旧落在他脸上。教室里的喧闹声似乎在这一刻远了些。

“看我干嘛?”于修弈忍不住开口,声音比平时高了一点点,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窘迫,他把手机往同桌面前又递了递,“看手机啊,问你这说法靠谱不靠谱。”

那人这才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手机屏幕,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慢悠悠地开口,声音里还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理论来说,是对的。”

于修弈挑了挑眉,还想追问“为什么是理论上”,可同桌已经继续说道:“听觉系统结构简单,神经传导路径短,大脑对听觉信号的处理机制,在生命体征衰退时确实能维持更久。不像视觉,要依赖视网膜感光细胞和复杂的视觉中枢,触觉还得靠皮肤神经末梢,这些器官机能衰退得更快。”他说这话时语气平淡,像是在复述课本上的知识点。

听起来好像是对的?

“那你刚才盯着我看干什么?”于修弈还是问了一句,顺手把手机收了回来,指尖在屏幕上胡乱划着。

同桌抬眼瞥了他一下,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回答你的问题时看着别处你又觉得我不尊重你了。”

上课铃响了,同桌已经迅速拿出了下节课的课本,留给了他一个专注的侧脸。

这位新同桌看起来不太好相处。

这位不太好相处的同桌叫纪执舟。

说来奇怪,开学都两个多月了,于修弈翻遍了脑子里所有关于班级同学的印象,愣是对纪执舟一点记忆都没有。他就像凭空出现在这个座位上似的,前两个月的课堂、课间、操场,任何一个集体场景里,似乎都没见过这张脸。是自己记性太差,转头就忘人?还是纪执舟实在太没存在感,像空气一样融进了周遭环境里,从未被人留意过?于修弈晃了晃脑袋,算了算了,想不通就不想了,现在认识也不算迟。

晚自习排的是数学,教数学的正是班主任秦老师。秦老师今年五十多岁,头顶早就秃得发亮,只剩下周围一圈稀疏的黑发勉强围着,远远看去,倒像是顶着个光滑的卤蛋。这人讲课有个让人头疼的坏毛病——在黑板上写题演算时,总爱整个人挡在黑板正中央,宽厚的后背几乎遮住了大半块板书,偏偏于修弈他们这一片座位刚好在盲区,每次都只能看见老师的背影,黑板上的公式和解题步骤连个影子都瞅不见。更让人崩溃的是,秦老师年纪大了,嗓音低沉又沙哑,再老旧的扩音器,电流声滋滋啦啦的,他讲的内容经过两层“过滤”,传到耳朵里就只剩下模糊不清的嗡嗡声,听着跟老师在说梦话似的,昏昏欲睡。

“看又看不见听又听不清,还上什么课?”这话于修弈已经在心里、在和同桌的小声抱怨里,念叨了不下一百遍。每次秦老师转身板书,他都得费劲地伸长脖子,试图从老师胳膊缝里抠出几个字,结果往往是脖子酸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最后只能认命地趴在桌子上,盯着课本发呆。

除此之外,老秦还特别爱水课。一节45分钟的数学课,正经讲题的时间往往超不过十分钟,剩下的时间全用来讲大道理和批评学生了。从学习态度说到班级纪律,从隔壁班的优秀案例讲到自己当年的光辉岁月,再顺带点名批评几个上课走神、作业偷懒的学生,一套流程下来,硬生生拖到第二节课上课,于修弈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却也忍不住在心里偷乐:太好了,又水了一节课,至少不用忍受那催眠似的讲课声,倒也算是种解脱。

咱老秦还格外注重“特殊对待”。别的班一到周末,早就欢天喜地地放假回家了,偏偏他一拍脑袋,让本班所有学生周六都得回学校,进行一整天的数学特训。不用问也知道,多半是因为上次期中考试,班里的数学成绩一落千丈,拖了年级后腿。消息一宣布,教室里瞬间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哀嚎,有人趴在桌子上捶胸顿足,有人对着天花板叹气,还有人偷偷翻着白眼吐槽,可抱怨归抱怨,谁也不敢真的违抗老秦的命令。于修弈也跟着叹了口气,心里默默念叨:恭喜啊,又是给老秦当牛做马的一天。

看呗,这会儿老秦果然又开始睡觉了,往讲台上的太师椅上一靠,便挥挥手让我们自己自习。

别的班的自习课,那叫一个安静。走廊里随便走一圈,只能听见笔尖划过纸张时,沙沙的、均匀又细密的声响,生怕打破了那份专注。

可于修弈所在的高一三班,完全是另一个画风——全班人都被迫沉浸在老秦那响天动地的呼噜声里。老秦刚坐下没两分钟,头一歪,眼睛一闭,呼噜声就准时上线。起初还是轻轻的、断断续续的“呼——噜——”,没过多久,音量便直线飙升,像是有台老旧的鼓风机在讲台中央轰鸣,“呼隆隆——呼隆隆——”,沉闷又响亮,震得教室里的空气都跟着微微颤动。那呼噜声还极有节奏感,时而高亢如惊雷,时而低沉如闷鼓,间或还夹杂着几声含糊的梦呓,此起彼伏,穿透力极强,硬是盖过了所有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

于修弈捏着笔的手顿了顿,无奈地摇摇头,纪执舟皱着眉,把耳朵往衣领里缩了缩;前排的女生偷偷掏出耳塞塞住耳朵,却还是能隐约听见那震天的呼噜;后排几个调皮的男生,趁着老秦睡熟,对着他的方向做了个鬼脸,又赶紧低下头假装做题。明明是该静心自习的时间,全班人却都在和老秦的呼噜声“搏斗”,想集中注意力都难,只能在这极具穿透力的声响里聊天……呸,是讨论题目。

于修弈盯着练习册上的题目:“已知函数 f(x) 的定义域为 \mathbb{R} ,且满足以下条件:1. 对任意实数 x, y ,都有 f(x + y) + f(x - y) = 2f(x)f(y) (此为“余弦型函数方程”);2. 存在非零实数 t ,使得 f(t) = -1 。若 x \in [0, t] 时, f(x) 单调递减,求 f(x) 在区间 [t, 2t] 上的单调性,并说明理由……”

刚看完题目脑子就死机了:“这他妈什么玩意?!”

“f(x)在区间[t, 2t]上单调递减。”纪执舟的声音很小,像是做完题目随口一说,但于修弈还是听到了。

老秦的呼噜声在耳边盘旋,他忍不住往旁边瞥了眼新同桌纪执舟,却见这人依旧脊背挺直,左手按在课本上,右手握着笔匀速书写。

这是人吗?于修弈在心里嘀咕。他试着模仿纪执舟的样子,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看向题目,老秦突然打了声格外响亮的喷嚏,吓得他手一抖,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墨痕。

“靠。”于修弈低骂一声,赶紧去擦,却越擦越脏,最后在题本上留下一团灰蒙蒙的印记。前排的女生听见动静,回头瞪了他一眼,又指了指讲台,意思是让他小声点,别吵醒老秦。于修弈吐了吐舌头,赶紧坐直身体,可心里的烦躁劲儿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后排那几个调皮的男生倒是乐在其中,趁着老秦睡得沉,用课本挡着嘴,偷偷模仿起呼噜声,一个比一个夸张,引得旁边的人憋笑憋得肩膀直抖。有个男生模仿得太投入,声音没收住,“呼”的一声响过老秦,吓得所有人瞬间噤声,齐刷刷看向讲台。

老秦翻了个身,嘴巴咂了咂,似乎要醒过来,那几个男生连忙趴在桌子上,连大气都不敢喘。可等了半天,老秦只是换了个姿势,呼噜声又照常响起,甚至比刚才更响了些。

“吓死我了。”后排的男生拍着胸口,用口型对同伴说。于修弈也松了口气,转头又看向纪执舟。他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睫毛垂着,遮住了眼底的情绪,笔下的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仿佛刚才的小插曲跟他毫无关系。

于修弈突然有点好奇,这个看起来冷冰冰、又格外有定力的新同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试探着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纪执舟的胳膊,对方却只是微微侧头,眼神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也没多余的表情。

于修弈碰了个软钉子,只好讪讪地收回手,心里嘀咕:果然是块捂不热的冰。他重新把注意力放回题本上,可后排的窃笑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混在一起,像一张乱糟糟的网,缠得他心烦意乱。

算了,反正也学不进去。于修弈干脆放下笔,撑着下巴看向窗外。夜色已经浓了,教学楼的灯光透过窗户照出去,在地上投下一片暖黄的光晕。不知道这样的自习课,还要持续多久?他叹了口气,又忍不住瞥了眼身边的纪执舟——这人好像真的一点都不受影响,还在低头写着什么,那股专注劲儿,倒让于修弈生出了几分莫名的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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