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星与纤云

天文社的观测台总在黄昏后亮起顶灯，纤云抱着星图册爬上旋转楼梯时，听见金属器械碰撞的轻响。飞星正站在折射望远镜前调试焦距，深蓝色的校服外套搭在旁边的折叠椅上，白衬衫后背洇着片浅湿的汗痕，显然已经摆弄了很久。

“还没调好？”纤云把冰镇的酸梅汤放在操作台边缘，瓶身凝结的水珠顺着桌角滴下来，在地面晕开小小的圆点。她注意到他摊开的记录本上画着猎户座的草图，笔尖在参宿四的位置打了个小小的问号。

飞星转过身，额前的碎发被风扇吹得轻晃：“赤道仪有点偏，刚才测北极星时差了半度。”他接过酸梅汤，指尖碰到瓶身的凉意，忽然笑了，“你倒像掐着表来的，每次都在我卡壳的时候出现。”

纤云的耳尖悄悄发烫，翻开星图册假装研究：“上周社团课你说今天有英仙座流星雨，我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书页间夹着的银杏叶书签滑出来，背面是飞星用钢笔写的“七月初七，牛郎织女”，字迹被水洇过，却依然清晰。

那是去年七夕的事了。社团组织观测牛郎织女星，纤云不小心把星图册掉进了喷泉水池，是飞星蹲在池边一页页帮她晾干，还在每片沾湿的叶子书签上补了句相关的诗。“‘纤云弄巧，飞星传恨’，”他当时用纸巾擦着书页上的水痕，“这两个名字，在词里就挨在一起呢。”

晚风从观测台的窗口灌进来，带着操场青草的气息。飞星重新对准望远镜，忽然让开位置：“你看，木星的卫星刚过中天。”纤云凑过去时，他的指尖轻轻搭在她的手背上，帮她调整目镜焦距，“左边那颗是木卫三，比水星还大。”

镜筒里的光斑渐渐清晰，四颗卫星像缀在蓝丝绒上的碎钻。纤云忽然想起物理课学的万有引力，原来有些星体就算隔着千万光年，也会被无形的力牵引着，就像此刻她手腕上传来的温度，明明很轻，却让人挪不开。

秋季运动会的长跑项目，纤云被班长硬塞进了三千米。跑到最后一圈时，她的运动鞋鞋带松了，踉跄着差点摔倒，忽然被人从身后扶住。飞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跑道内侧，手里还攥着她落在看台上的星图册：“鞋带散了都不知道，你眼里只有星星吗？”

他半跪着帮她系鞋带，额角的汗珠滴在她的白色运动袜上，洇出小小的深色圆点。“还有最后一百米，”他抬头时，睫毛上沾着的阳光晃了纤云的眼，“我在终点线等你，给你指今天最亮的星。”

纤云忽然就有了力气，冲过终点时，果然看见飞星站在计时牌下，手里举着张画着小熊座的速写。“北极星，”他把画纸递给她，背面写着行小字，“就像你跑再远，我也能找到你。”

元旦晚会的压轴节目是天文社的星空投影秀。当星轨在礼堂穹顶缓缓流转时，飞星抱着吉他走上台，唱的是首不知名的民谣，歌词里有“纤云”和“飞星”，还有“跨越光年的相逢”。纤云坐在第一排，看见他的目光总在她头顶的星空停留，像在确认某颗星的位置。

演出结束后，飞星在观测台等她。望远镜已经对准了猎户座，他往她手里塞了个小小的玻璃罐，里面装着无数荧光颗粒，晃一晃就像把银河装进了瓶子。“这是……”纤云的指尖抚过罐身的刻字，是“星轨为证”四个字。

“上周观测流星雨时攒的，”飞星的声音有点轻，“每颗‘流星’落下时，我都许了同一个愿。”他忽然把望远镜转向她，“你看目镜里的星团，M42，猎户座大星云，距离地球一千五百光年。”

纤云凑过去，看见片模糊的光斑，像被打翻的牛奶。“科学家说，那里正在诞生新的恒星，”飞星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就像我遇见你的时候，好像也有什么东西在心里开始发光了。”

夜风掀起观测台的窗帘，把远处的欢呼声都滤成了模糊的背景音。纤云握紧手里的玻璃罐，忽然明白那些物理公式解释不了的事——为什么星轨会绕着北极星旋转，为什么流星总要拖着尾巴划过夜空，为什么飞星系鞋带时，她的心跳会比三千米冲刺时还快。

飞星忽然握住她拿罐子的手，一起指向窗外：“你看东边那颗最亮的星，是天狼星。”他的指尖划过她的指缝，和她一起数着天上的星，“以后不管你在哪里观测，我都能算出你头顶的星空，就像……”

“就像飞星总会追上纤云？”纤云接过他的话，看见他眼里的光比任何星星都亮。

玻璃罐里的荧光还在闪烁，像把他们的对话都染上了星光。原来有些相遇从来不是偶然，就像纤云的轨迹里，早已有了飞星的印记；就像飞星穿越光年的奔赴，只为在她的星空里，做最亮的那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