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弄影与云破月

实验楼后的紫藤架总在傍晚垂下淡紫色的花串，云破月蹲在花架下整理标本箱时，指尖被玫瑰刺扎出个小红点。她刚要低头吮掉血珠，一片阴影忽然漫过标本夹——花弄影举着本植物图鉴站在面前，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镊子，镜片后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蔷薇科的刺都带倒钩，”他从口袋里摸出创可贴，包装纸撕开的声音在暮色里格外清晰，“生物老师上周刚讲过，看来有人又在课堂上画速写。”

云破月瞪他一眼，却乖乖伸出手。他捏着她的指尖缠创可贴，睫毛垂下来扫过她的手背，像蝴蝶翅膀轻轻振了振。“谢……”她的话被风卷走，因为看见他白大褂上别着的校牌——“花弄影”三个字的边缘，被她画过无数次的藤蔓缠绕着。

他们的名字总出现在画展的相邻展位。云破月的水彩里总飘着月亮，花弄影的素描里总缠着花枝，美术老师在点评时敲着画板：“一个追着月光跑，一个抱着花影笑，倒像幅没画完的《月下花图》。”

周五的生物实验课，云破月对着显微镜里的洋葱表皮发呆，笔尖在草稿纸背面画满了弯月。花弄影忽然凑过来，镜片反射着实验台的灯光：“这片表皮细胞的排列，像不像你上次画的月晕？”

她愣着转头时，鼻尖差点撞上他的额头。显微镜的光晕在他瞳孔里晃，他忽然指着她的草稿纸：“月亮旁边该加朵蔷薇，上周在后山看见的那种，花瓣边缘带锯齿的。”

那天傍晚，云破月真的去了后山。蔷薇花丛里，花弄影正蹲在地上拍照，相机镜头对着一朵半开的花苞。“你怎么在这？”她踩着碎石子过去，惊飞了停在花枝上的蝴蝶。

“给标本拍参照图，”他举起相机晃了晃，屏幕里忽然出现她的影子，正踮脚够高处的花枝，“顺便等个总爱把月亮画得太孤单的人。”

秋运会的越野跑项目，云破月被班长硬塞进队伍。跑到半山腰时，她被石头绊倒，膝盖擦破了皮。花弄影不知从哪冒出来，背着医药箱蹲在她面前，碘伏棉签碰到伤口时，他忽然说：“你看天上的云，刚好破了个洞，月亮要出来了。”

她抬头时，他趁机用棉签按了按伤口，疼得她“嘶”了一声，却看见他耳尖红了。“刚才看见你鞋带松了，想提醒你，”他低头系自己的鞋带，声音闷在风里，“结果喊了三声‘云破月’，你都没回头。”

艺术节画展揭幕那天，云破月的《月下蔷薇》挂在最显眼的位置。画里的月亮躲在云后，花枝却朝着月光的方向伸展，花瓣上还沾着片小小的云影。她正盯着画发呆，花弄影忽然站到她身边，手里拿着个画框。

“给你的回礼。”画框里是幅素描，她蹲在蔷薇丛里够花枝，头顶的云刚好破开个小口，月光落在她发梢，像撒了把碎银。画的角落写着行小字：“云破月来花弄影”。

“这句词……”她转头时，撞进他镜片后的目光里，比画里的月光还亮。

“秦观的《浣溪沙》，”他忽然摘下眼镜，露出的眼睛比平时更清，“老师说的没错，你的月亮该有我的花影。”

展厅的灯忽然暗下来，只有射灯照着那两幅画，像把月光和花影框在了一起。云破月摸着画框边缘，忽然想起他给她缠创可贴的指尖，想起他相机里她的影子，想起越野跑时他耳尖的红。

原来有些名字早注定了纠缠——就像云破时总会漏出月亮，花影总爱跟着月光摇晃，而她和他，早在无数个抬头看云、低头看花的瞬间，把彼此的名字，刻进了对方的光影里。

散场时，月亮真的出来了，刚好从云里探出头。花弄影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指尖碰到她耳尖时，两人都顿了顿。“你的画里，”他声音很轻，“云影该再浓点，这样月亮才显得更亮。”

云破月抬头，看见他眼里的自己，正被月光和花影一起抱着，像幅永远不会褪色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