肌贴的绷紧感在每一次移动中都格外清晰，像第二层皮肤，也像温柔的桎梏。陈今砚在热身区完成最后一组侧向蹬步，左膝传来熟悉的酸胀，而非刺痛——这是康复师反复强调的“安全信号”。她停下来，轻轻吐息，白雾在初秋微凉的空气里倏忽散去。
陈今砚望向不远处正在热身的陈梦。那个身影沉稳、利落，每一个动作都经过千锤百炼，带着世界顶尖选手特有的、举重若轻的掌控感。陈梦似乎察觉到目光，转头望来，短暂的眼神交汇里没有敌意，只有一种平静的、属于战士之间的确认。
张炎紧张？
陈今砚摇头，接过水抿了一口。她顿了顿，目光仍追随着场上那个身影。
陈今砚只是觉得……很神奇。
广播响起选手准备的通知。
陈今砚站起身，左膝习惯性地轻弯一下，感受着肌贴的支撑。她拎起球拍，走进那片被灯光聚焦的方形战场。
铜牌赛开始。
第一局，试探。陈今砚的发球带了些许旋转变化，但落点相对保守。陈梦的接发球干脆利落，几乎每一板都精准地回到她反手位底线，并不急于发力，而是用连续性和落点控制着节奏。9:11，陈今砚落败。下场短暂休息时，她快速用毛巾擦汗，脑子里回放着陈梦的几个关键球——正手快带的那条直线，几乎擦着边线；反手相持中突然变中路，节奏掐得刚好。
第二局，陈今砚开始增加侧身正手的使用频率。左膝在每一次大范围侧移时发出细微的抗议，但她强迫自己忽略，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球上。她打出了一个极高质量的反手拧拉，擦网后落在陈梦正手小三角。得分。观众席传来一阵低呼。
她握了握左膝，深吸一口气。发球权在手。一个勾手发球配合假动作，陈梦判断稍有迟疑，回球质量不高，陈今砚正手抢攻斜线得分。11:9，扳回一局。
第三局，陈今砚加强了攻势，尤其盯着陈梦的正手大角度，11：5，大比分2：1
第五局，比分交替上升至9:10。关键分，陈梦发球。一个极转的下旋短球，陈今砚上步摆短，球稍稍偏高，陈梦毫不犹豫，正手暴冲直线。陈今砚几乎是在球离拍的瞬间就向左后方撤步，反手硬生生挡了一板，球未过网，陈梦连扳两局。
重新上场。她改变了策略，不再追求与陈梦硬碰硬地打相持，而是更多地运用节奏变化、长短球结合，甚至偶尔放起高球，顽强地周旋。每一分都打得极其艰苦，像是在泥沼中跋涉。但她硬是将比分一点点咬住，10:10，11:10……
第六局，陈今砚拿到局点。发球。一个简单的逆旋转发到陈今砚反手位，意图明确，逼她回球质量不高，然后下一板解决问题。
一道诡异的弧线拔地而起，高速旋转着越过球网，在陈梦正手位台面剧烈侧拐后弹起。陈梦反应已是极快，但球的轨迹完全超出预料，她的回拍只蹭到了一点球边。
球飞向场外。
裁判举手示意：得分，12:10。
汗水顺着额角滴落。她坐在场边，用毛巾盖住头，隔绝了喧嚣。耳边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脏撞击胸腔的声音。膝盖的酸胀正在升级为一种沉闷的痛，像是有节奏的鼓点，敲打着她的意志。
第七局，成了意志的纯粹较量。陈今砚的移动明显变慢，很多球靠着手感和预判在硬扛。陈梦依然稳健、强大，但似乎也被对手这种近乎悲壮的坚持所影响，出现了几次不必要的失误。比分胶着上升，每一分都漫长如一个世纪。
陈梦发球。一个半出台的侧下旋。这是机会，也是陷阱。
陈今砚没有犹豫，上步，拧拉。球划出一道弧线，质量不算最高，但足够形成对抗。陈梦反手快撕斜线，角度极大。陈今砚向左后方交叉步救球，左膝在蹬地那一刻，剧痛像电流般窜过，她身体一歪，失去平衡，但右手凭着感觉，在身体倾倒的过程中，将球又兜了回去！
球勉强过网，高高弹起。
就那么一瞬。
陈今砚伸出手，用球拍将那个球轻轻推了过去，推下了网。
比赛结束。
比分定格。全场掌声雷动，献给胜利者，也献给战斗到最后一刻的运动员。
离场通道里，光线昏暗。喧嚣被隔绝在身后，陈晓在那里等她。
陈今砚哥
她忽然轻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陈今砚我好像......看到光了
不是胜利的聚光灯，而是在那至暗无明的跋涉尽头，自己内心点燃的、微弱却顽固不灭的那一束。
通道的尽头，光亮涌入。那里有未完的路，有未愈的伤，有未知的明天。
但也有光。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