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若寒眼底蓦地漾开笑意，像投入石子的深潭。他向前一步，将两人距离拉得极近，近到魏无羡能数清他衣领处的暗纹。

“后面写着……”温若寒嗓音低醇，带着若有似无的引诱，“此刻我该带你回不夜天城，在洒满月光的汤池里……”

魏无羡耳根“轰”地烧起来，猛地后退却撞上身后斑驳的壁画。温若寒适时伸手垫在他脑后，掌心温热透过碎发传来。

“——替你疗伤。”温若寒从容补完后半句，眼底促狭分明。

“你！”魏无羡气的抬脚就踹，却被对方轻巧避开。他瞪着眼前这张游刃有余的脸，突然抢过对方腰间乾坤袋，熟门熟路摸出瓶伤药，“不必劳驾温宗主，我自己来！”

这般理所当然的抢夺，连他自己都愣住。这动作陌生又熟悉，仿佛早已做过千百回。

温若寒纵容地看着他笨拙地给自己上药，忽然开口：“三百五十页。”

“什么？”

“你此刻抢药的动作，与三百五十页描写分毫不差。”

魏无羡手一抖，药瓶险些滑落。他慌乱的别开脸，却听见衣料窸窣声——温若寒解下玄色外袍，仔细披在他肩上。残留的体温与清冽气息瞬间将他包裹。

“暮溪山之后，你总该让我送你了。”

不是询问，是陈述。

回程的剑光上，魏无羡攥着襟前微凉的银纹扣饰，忽然低声道：“那本书…最后结局是什么？”

身前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没有结局。”温若寒的声音混在风里，“因为我们的故事，正要开始。”

剑身微倾，云层散开，不夜天城的万千灯火骤然撞入眼帘。

剑尖轻点，落在不夜天城最高的摘星阁露台。

魏无羡刚要跳下，却被温若寒自身后轻轻环住。玄色衣袖覆上他手背，带着他指向远方——

“看东南角，那片梨树林。”

顺着指引望去，只见月华如练，笼罩着大片初绽的梨花，宛如积雪覆枝。

“书第四百页，”温若寒气息拂过他耳廓，“你曾说，想在有月亮的夜晚，闻着梨花香饮酒。”

魏无羡心尖微颤。这话他确实在心里想过，就在翻到那页的昨夜。

腰间的手臂紧了紧，温若寒的声音沉静如这夜色：“不必现在回应。只是你喜欢的，我都备好了。”

他松开手，变戏法似的拎出两坛酒。泥封拍开，清冽酒香混着梨花香幽幽飘散。

魏无羡接过酒坛，仰头灌了一大口。辛辣液体滑过喉咙，他却品出一丝奇异的甜。

“温若寒。”他忽然连名带姓地唤他。

“嗯？”

“如果…如果我永远想不起来你说的‘上一世’呢？”

温若寒执酒坛与他轻碰，发出清脆声响。

“那便这一世重新写过。”他眼底映着星辰与魏无羡，“魏婴，我要的从来不是你的过去。”

“是你的现在，和所有将来。”

夜风卷着梨花掠过唇边，像某个未完成的吻。

魏无羡捏着酒坛的指节微微发白。

他忽然将酒坛往栏杆上一搁，转身揪住温若寒的衣领。陈年檀香混着酒气扑面而来，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里翻涌着罕见的执拗。

“那你告诉我——”他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上一世...我是怎么死的？”

空气骤然凝固。

温若寒瞳孔猛缩，覆在他手背上的掌心瞬间冰凉。远处飘来的梨花悬在二人之间，竟凝滞在半空。

“...万鬼反噬。”四个字像淬了冰的针，扎进魏无羡耳膜，“被江晚吟背刺，仙门百家围剿。”

魏无羡松开手，踉跄后退。脑海中闪过无数破碎画面——绝望的眼神、嘶吼的怨灵，还有漫天怨气中温若寒崩溃的哭嚎。他以为那是话本里的荒唐剧情。

“所以这三年...”他声音发颤，“你看着我活蹦乱跳，是不是每天都在怕...”

话未说完，已被用力拥入怀中。温若寒的手臂箍得他生疼，颤抖的唇贴在他耳畔：

“怕你冷，怕你饿，怕你吹风着凉...”每个字都带着血腥气，“最怕你看着我时，眼里没有熟悉的光。”

魏无羡怔住。他忽然明白那些深夜送来的暖炉，总被塞满的零食匣子，甚至过分厚重的冬衣，原来都是这个人战战兢兢的守护。

他抬手回抱住颤抖的身躯，指尖陷入玄色衣袍。

“温若寒。”他轻声说，“我现在想吃桂花糕。”

怀抱骤然收紧。温若寒将脸埋在他颈间，许久才闷声应道：

“好。”

梨花重新飘落，沾湿相拥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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