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的八仙桌刚摆上龙井,沈霄宁就从包里摸出个东西往桌上一拍——是宋九霖送她的那副新快板,竹片上刻着缠枝莲,在晨光里泛着亮。
“哟,新家伙什?”杨九郎挑眉,“九霖这手艺可以啊,比你之前那副磨得掉漆的强多了。”
宋九霖刚端起茶杯,闻言得意地扬下巴:“那是,找老竹匠订做的,音质绝了。”
沈霄宁拿起快板掂了掂,忽然看向角落里正翻戏本的张云雷,眼睛一亮:“正好,新快板得开个嗓,我来段即兴的,给辫儿哥助助兴?”
张云雷头也没抬:“别是又想编排我。”
“哪能啊,”她手腕一转,竹板“啪”地打响,节奏轻快得像蹦跳的水珠,“说有位先生姓章(张),生在光棍节,至今没对象。年轻时眼高于顶,说‘姑娘哪有戏重要’,如今对着镜子叹,‘月老怕是把我忘’——”
“沈霄宁!”张云雷把戏本往桌上一拍,脸腾地红了。
杨九郎笑得差点把茶喷出来,连忙摆手:“别停别停,接着来!这段子有那味儿了!”
竹板声不停,沈霄宁眼睛瞟着张云雷,嘴角带笑:“这位章先生,爱好挺特别,不爱玫瑰爱板胡,不看电影看乐谱。护工阿姨来介绍,他说‘她懂《锁麟囊》吗’?师娘牵线搭鹊桥,他讲‘这唱腔得用脑后音’——您说这单身,是不是自找的?”
“是!”宋九霖和杨九郎异口同声地应和,拍着桌子叫好。
张云雷的脸由红转黑,指着她:“你这快板要是再敢敲,我就给你撅了!”
“别啊辫儿哥,”沈霄宁停下板,笑得狡黠,“该九霖哥了,他说早就想编段数来宝吐槽你了。”
宋九霖也不含糊,从墙上摘了挂着的竹板——不知是谁落这儿的,正好派上用场。他清了清嗓子,板点打得又稳又脆:“说章郎(张郎),真叫犟,找对象,讲排场。要会唱,要懂腔,还要能陪他熬天亮。姑娘一听直摇头,‘这哪是找媳妇,是找个戏搭子’!如今空守冷被窝,才知孤单不好扛——”
“宋九霖你给我住嘴!”张云雷气得发抖,偏偏两人的板点密得插不上话,只能瞪着眼看他们一唱一和。
杨九郎笑得直揉肚子,抢过宋九霖手里的板:“该我了该我了!这段我憋好久了!”他板点打得带着点京韵大鼓的味儿,慢悠悠的,却句句扎心:“想当年,章老板,台上台下都风光,姑娘追着送情书,他看都不看扔一旁。说‘我心唯有三尺台,哪有空余装儿女情长’?现如今,腿带伤,孤孤单单守空房,夜里听戏没人搭话,晨起喝粥没人抢——您说这滋味,慌不慌?”
“慌!”沈霄宁和宋九霖齐声喊,拍着桌子笑成一团。
三段快板唱完,茶馆里静了静,只剩张云雷粗重的呼吸声。他瞪着眼前三个笑得前仰后合的人,脸一阵红一阵黑,活像被蒸坏了的螃蟹。
“好啊,”他忽然冷笑一声,慢悠悠地从轮椅旁摸出个东西——竟是副小巧的三弦,“你们仨合起伙来欺负我是吧?行,我也来段,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叫‘专业反击’。”
沈霄宁三人瞬间收声,你看我我看你,有点慌了——张云雷的三弦配上即兴编的词,损人起来才叫刀刀见血。
果然,琴弦一挑,清亮的音色漫开来,张云雷的声音带着点戏腔,慢悠悠地唱:“有个小丫头,生日记不住,别人送礼她迷糊,就知道跟着瞎起哄。有个愣小子(宋九霖),嘴硬心不诚,送快板装大方,背地里偷练《探清水河》想哄人。还有个小眼郎(杨九郎),天天把人帮,实则是怕自家搭档(指张云雷自己)太孤单,想当红娘——”
“哎哎,怎么还带上我了!”杨九郎急了。
“就是,谁偷练《探清水河》了!”宋九霖的耳尖红得像柿子。
沈霄宁也挠头:“我哪迷糊了……”
张云雷放下三弦,看着他们仨吃瘪的样子,终于露出点得意的笑:“怎么样?还敢编排我吗?”
晨光透过茶馆的窗棂,落在四人身上,混着茶香和竹板的余韵,暖融融的。沈霄宁看着张云雷眼里的笑意,忽然觉得这阵“群攻”没白来——至少让他不再闷着,能笑出来,比什么都强。
她拿起新快板,轻轻敲了两下:“不编了不编了,再编下去,辫儿哥该拿三弦抽我们了。”
“知道就好。”张云雷哼了声,却悄悄往她茶杯里添了点热水,“刚说了那么多,嗓子不渴?”
杨九郎和宋九霖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你看,这人就是嘴硬心软,被吐槽成这样,还不忘给人添水。
快板被放回桌上,竹片偶尔碰撞,发出细碎的响,像在为这场热闹的“开涮”,轻轻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