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初秋
九月的闷热如同化不开的糖浆,黏稠地包裹着刚开学的高一新生。
宋星乐迷彩服领口歪斜,帽子也戴得匆忙,一路狂奔冲进操场,还是迟了五分钟。
“报告!”她气喘吁吁地停在教官面前,胸脯剧烈起伏,头低低的看着塑胶跑道,不敢和教官对视。
她之前就听说这个教官极其严格,“抬头、挺胸、收腹!前倾!身体微向前倾!”教官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他能看出你膝盖有没有用力,能发现你肩膀一毫米的下沉。汗水流进眼睛,火辣辣地疼,但没有他的命令,没人敢动一下。
他会默默走到你身边,用食指和拇指捏住你微微翘起的衣领,轻轻一拉,那无声的责备比任何批评都更具压迫感。
果然教官眼神锋利如刃:“迟到五分钟,加练五圈。现在!”
宋星乐其实很早就起来了,但她天生路痴,因为早上堵车司机林叔把宋星乐放在了距离学校两条街的路边。
十分钟的路程,她硬是走了二十分钟,走到校门口时才发现自己迟到了。
一路火花带闪电,狂奔入操场,却被教官逮了个正着,只好接受惩罚。
塑胶跑道在烈日下蒸腾出扭曲的热浪,空气仿佛凝固。跑到第四圈,汗水早已浸透迷彩服,膝盖处的布料甚至析出了白色的盐霜。
主席台上领导的训话声断断续续,如同信号不良的收音机。最后一圈,视野开始旋转、碎裂,炸成一片模糊的万花筒,光明与黑暗疯狂闪烁。
失重感毫无预兆地攫住了她,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
然而,预想中坚硬滚烫的塑胶地面并未到来。
一股清冽的气息,像夏日里突然凿开的冰泉,猛地刺破了混沌燥热的空气。她撞进了一个同样汗湿、却意外坚实稳重的怀抱里。眩晕的嗡鸣中,一个带着明显戏谑的清朗男声,清晰地穿透噪音,扎进她的耳膜:
“同学,碰瓷新招?”
宋星乐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不清,只勉强勾勒出对方线条利落的下颌,以及被汗水濡湿、紧贴额头的几缕黑发。
刺目的阳光在他身后勾勒出一圈耀眼的金边,如同某种神祇的轮廓。
实在坚持不住,宋星乐迷迷糊糊的在男生怀里晕了过去,恍惚间只听见男生让同班同学帮他请假。
他的声音很好听,像是炎热夏日中清冽的冷泉,只一瞬就穿透了宋星乐的心脏。
再次醒来,眼前是医务室洁白的天花板。照顾她的是校医,旁边还有其他因训练不适的同学。
宋星乐艰难开口,喉咙里全是铁锈味,“医生,送我来那个男生呢?”
医生摇了摇头,“他把你放着就走了。”
那个接住她的身影,连同那句“碰瓷”,仿佛只是高热下的一场幻梦,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甚至没看清他的脸,一句迟到的“谢谢”哽在喉咙里,无处投递。
原来,即使是在同一个校园里,擦肩而过的人,再相遇的几率也如此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