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清冷如霜的声音响起,曹禹脸上的倨傲之色顿时一僵,涌动的灵力也下意识地收敛了几分。
陆清欢转头看去,只见冷凝霜不知何时已站在石径拐角处,一身白衣,纤尘不染,清冷的眸子正淡淡地看着曹禹,目光平静无波,却自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仪。她身侧,还站着一位面容冷峻、背负长剑的白衣青年,正是萧羽。
“冷…冷师姐,萧师兄。”曹禹不自然地拱了拱手,语气明显客气了许多。冷凝霜不仅是清虚峰大师姐,修为早已达金丹后期,距离元婴也只有一步之遥,在宗门内声望极高,远不是他这个丹峰真传能轻易招惹的。萧羽虽与他同为金丹初期,但剑修战力强横,且背景同样不简单。
冷凝霜缓步上前,走到陆清欢身边,目光扫过曹禹及其身后的两名弟子,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宗门之内,禁止私斗。曹师弟身为丹峰真传,不会不知吧?若是想切磋印证所学,宗门演武场随时开放,自有长老裁判公允。在此僻静之处,拦路邀战新晋同门,是何道理?”
她话语条理清晰,直接点出曹禹行为不当之处,语气并不严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曹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辩解道:“冷师姐言重了,我只是…只是见陆师妹…陆师叔天资卓绝,一时兴起,想请教一二,并无恶意…”他身后的两名弟子更是噤若寒蝉,低下头去。
“请教?”萧羽冷峻的眉头微微一挑,开口道,“曹师弟的‘请教’方式,倒是别致。若非冷师姐与我恰巧路过,怕不是要演变成‘指教’了?”他话语直白,毫不留情面。
曹禹被噎得说不出话,额角青筋微跳,显然气恼至极,却又不敢发作。
陆清欢适时开口,语气平和:“曹师兄的好意,清欢心领了。只是师妹初入金丹,境界未稳,恐难当师兄‘请教’。他日若在演武场相遇,再向师兄讨教不迟。”
她这话给了曹禹一个台阶下,却也明确划清了界限——要打,光明正大打,别玩阴的。
曹禹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既然冷师姐和萧师兄在此,那今日便罢了。陆师叔,咱们后会有期。”说完,狠狠地瞪了陆清欢一眼,带着两名跟班,转身快步离去,背影颇有些狼狈。
围观弟子见热闹结束,也纷纷散去,但看向陆清欢的目光又多了几分不同。能让丹峰跋扈的曹禹吃瘪,还有冷凝霜和萧羽两位重量级人物撑腰,这位新晋的陆师叔,果然不简单。
“多谢师姐,多谢萧师兄解围。”陆清欢向冷凝霜和萧羽道谢。她看得出来,冷凝霜是专程过来找她的,遇到曹禹挑衅只是凑巧。
“同门之间,何须客气。”萧羽摆了摆手,目光在陆清欢身上掠过,带着一丝欣赏,“恭喜陆师妹金丹有成。方才观你气息沉凝,面对曹禹挑衅亦能不乱方寸,这份定力,远胜许多新晋金丹。”
“萧师兄过奖了。”陆清欢谦虚道。她能感觉到,萧羽对她的态度,比法会时更加平等,甚至带着一丝认可。剑修大多慕强而直率,显然她成功结丹,赢得了这位剑峰天才的尊重。
冷凝霜看向陆清欢,眼中带着一丝询问:“曹禹此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尤其擅长炼丹,与各峰弟子结交颇广。你何时得罪了他?”
陆清欢苦笑摇头:“师姐,我与他素无往来,今日之前话都未曾说过一句。想来…或许是因我法会夺魁,又迅速结丹,抢了些风头,惹人不快了。”她猜测可能还有其他原因,比如丹峰在某些资源分配上对清虚峰有了微词,但这话不便明说。
冷凝霜微微颔首,清冷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了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如今风头正劲,难免引人侧目。曹禹不过是跳梁小丑,不足为惧,但需提防他背后之人借题发挥。日后行事,更需谨慎,尤其涉及丹药、资源兑换等事,尽量通过正规渠道,留下凭证。”
“师姐教诲,清欢记下了。”陆清欢郑重应道。师姐考虑得周全,曹禹不可怕,可怕的是可能存在的、更隐蔽的算计。
“无妨,有我与萧师弟在,量他也翻不起大浪。”冷凝霜语气平淡,却带着强大的自信,“你刚出关,想必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先回清虚峰吧。我与萧师弟还有些事情要商议。”
“是,师姐,萧师兄,清欢先行告退。”陆清欢行礼后,便转身朝清虚峰走去。
走出不远,还能隐约听到身后冷凝霜与萧羽的对话。
“萧师弟,关于‘问道阁’历练的组队事宜…”
“冷师姐放心,剑峰弟子已初步拟定名单,届时…”
声音渐远。陆清欢心中微动,看来师姐和萧羽已经在为三月后的“问道阁”历练做准备了。那“问道阁”是宗门一处重要的试炼秘境,专门用于磨砺金丹弟子,据说里面既有前辈留下的考验,也有一定的危险,通常需要组队进入。以师姐和萧羽的地位,他们组队的成员,必然是各峰精锐。
自己这个新晋金丹,能否有机会加入这样的队伍?陆清欢既有些期待,又感到压力。她的真实实力或许足够,但明面上的资历和经验还是太浅了。
回到清虚峰自己的院落,陆清欢暂且将曹禹之事抛在脑后。小人而已,无需过多挂怀,提升自身实力才是根本。
她开始潜心修炼《沧浪真诀》,同时尝试将离夜魔纹加持下的那种“冰寂”属性,以更隐蔽、更精妙的方式融入到自己的水系术法之中。这个过程需要极其精细的控制力,稍有不慎就可能泄露魔气,幸好有《蛰龙归元诀》和强大的金丹掌控力作为基础。
数日下来,她已初步掌握了一门改良版的“玄冰刺”术法。原本的“玄冰刺”只是凝聚冰锥攻击,威力尚可但缺乏变化。而她现在凝聚出的冰刺,不仅更加凝练锋利,核心处更蕴含着一丝极难察觉的“冰寂”之力,一旦侵入敌人体内,不仅能造成冻伤,还会悄然侵蚀对方灵力活性,使其运转滞涩,阴损却有效,且极难祛除。
这让她对自身力量的运用有了新的认识。离夜留下的魔纹,似乎并非单纯的“魔”力,更像是一种更高层次、偏向“寂灭”、“侵蚀”规则的力量体现,能与她的水属性灵力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这或许是一条迥异于正统仙道,却同样强大的道路。
当然,这条路必须小心翼翼地走,绝不能让人发现端倪。
除了修炼,她也开始履行金丹弟子的部分职责。比如,定期去传功堂为筑基期的师弟师妹们解答一些修炼上的疑问,或是协助冷凝霜处理一些清虚峰的日常庶务。这些琐事占用了她一些时间,却也让她更快地融入金丹弟子这个圈子,对宗门的运作有了更深的了解。
期间,王师兄和林师姐都来找过她。王师兄还是一如既往的豪爽,拍着胸脯说以后有打架的事就叫上他。林师姐则向她请教了一些结丹的心得体会,陆清欢没有藏私,结合自身经历和师姐的指点,坦诚相告,只是隐去了离夜插手和心魔细节。林师姐感激不已,两人的关系也更近了一步。
这日,陆清欢正在院中完善她改良的“玄冰刺”术法,院门禁制又被触动。
她以为是王师兄或林师姐,挥手打开禁制。
然而,走进来的却是一位面容陌生、身着内门执事服饰、神色却异常恭谨甚至带着一丝惶恐的中年修士。
“弟子执事堂刘安,见过陆师叔。”中年修士深深一躬,态度谦卑得有些过分。
陆清欢有些诧异,执事堂的执事,地位虽不如真传弟子,但也无需如此大礼。“刘执事不必多礼,有何事?”
刘安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双手捧上一个制作考究的玉盒:“奉…奉曹禹曹师叔之命,特来向陆师叔致歉。前日石径之事,曹师叔深感鲁莽唐突,冲撞了师叔,心中愧疚不安。特备上‘清心玉露丹’一瓶,聊表歉意,还望陆师叔大人大量,海涵则个。”
说着,他将玉盒高举过顶。
陆清欢看着那玉盒,又看了看刘安那诚惶诚恐的模样,眉头微微蹙起。
曹禹道歉?还送来丹药?这可不像是那位跋扈丹峰真传的作风。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没有立刻去接玉盒,而是淡淡问道:“曹师兄太客气了,些许误会,何须如此重礼?这‘清心玉露丹’乃是稳定心神、辅助修炼的上品丹药,价值不菲,清欢受之有愧。还请刘执事带回,转告曹师兄,心意我领了,丹药就不必了。”
刘安闻言,脸上惶恐之色更甚,几乎要跪下来:“陆师叔!请您务必收下!曹师叔严令,务必让师叔收下歉意,否则…否则弟子回去无法交代啊!曹师叔说了,若师叔不收,便是还在怪罪于他,他…他心中难安…”
他言辞恳切,甚至带着哭腔,仿佛陆清欢不收这丹药,就会害他丢了性命一般。
陆清欢心中冷笑更甚。这哪是道歉,分明是胁迫,是阳谋!若她收了,便坐实了曹禹“道歉”之事,显得她心胸狭窄需人赔礼,还可能留下“收受贿赂”的话柄,丹药本身也可能有问题。若她不收,对方便能渲染她“得理不饶人”、“心胸狭隘”,甚至可能以此为借口,再生事端。
好一个曹禹!果然没安好心。
她正思索着如何应对这烫手山芋,院外忽然传来一个苍老而平和的声音:
“刘安,你在这里做什么?”
陆清欢和刘安同时转头望去。
只见那位曾在藏经阁第四层有过一面之缘、负责洒扫的灰袍老者,不知何时竟出现在了院门外,手里依旧拿着那块抹布,正慢悠悠地擦拭着院门的门框,仿佛只是路过。
刘安看到灰袍老者,浑身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捧着玉盒的手都抖了起来,结结巴巴道:“见…见过阁老!弟子…弟子奉曹师叔之命,来给陆师叔送…送东西…”
“送东西?”灰袍老者停下动作,浑浊的老眼瞥了那玉盒一眼,又看了看陆清欢,“‘清心玉露丹’?曹家小子倒是舍得。不过…”他话锋一转,声音依旧平和,却让刘安如坠冰窟,“老夫怎么记得,执事堂有规矩,弟子间私下馈赠贵重物品,尤其是丹药法宝,需向执事堂报备,以防有诈,引发纠纷。刘安,你可有报备记录?”
刘安额头冷汗涔涔而下,腿一软,差点跪倒:“没…没有…弟子…弟子一时疏忽…请阁老恕罪!”
“疏忽?”灰袍老者摇了摇头,“这可不是小疏忽。丹药一道,最是精细,来源不明,配伍不清,轻则无效,重则伤身毁道。曹家小子炼丹是有点天赋,但这般行事…呵呵。”他笑了笑,对陆清欢道,“小丫头,这丹药,你还是别收的好。想要清心玉露丹,改日去丹峰药阁,用贡献点换便是,那里的丹药,有丹峰长老把关,吃着放心。”
说完,他不再看面如死灰的刘安,对陆清欢点了点头,便又慢悠悠地擦拭着门框,踱步离开了,仿佛真的只是随口说了几句闲话。
刘安呆立原地,捧着玉盒,收也不是,放也不是,满脸绝望。
陆清欢心中震惊无比。这灰袍老者…究竟是何方神圣?一句话,不仅解了她的围,还轻描淡写地将曹禹的“赔礼”变成了可能“来源不明、配伍不清”的危险品,更点出了执事堂的规矩,让刘安无从辩驳!这位“阁老”,在宗门的地位恐怕远超她的想象!
“刘执事,”陆清欢定了定神,语气恢复平静,“阁老的话你也听到了。这丹药,还请带回吧。也请转告曹师兄,同门之间,以和为贵,无需如此客套。若曹师兄真想切磋交流,陆某随时在演武场恭候。请吧。”
她下了逐客令。
刘安如蒙大赦,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抱着玉盒,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院门重新关闭,隔绝了外界。
陆清欢站在院中,看向灰袍老者离开的方向,心潮起伏。
藏经阁的偶遇,今日的解围…这位神秘的阁老,似乎一直在关注着她?是善意,还是另有目的?
还有曹禹…这次看似被轻易化解的挑衅和算计,背后是否还有更深的手在推动?
蓬莱的水,果然越来越浑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丹田,那枚交织着蓝白与暗金光华的金丹缓缓转动,散发着强大的力量,也承载着无尽的秘密。
前路漫漫,道阻且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