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咔嚓”轻响，在极度凝神、感知被放大到极致的结丹状态下，不啻于一道惊雷，直接在陆清欢的灵台炸开。

黑色羽毛？！

她心中警兆狂鸣！那枚来自离夜、始终冰冷沉寂的羽毛，怎么会在此刻、在她结丹最关键的时刻突然碎裂？！

未等她做出任何反应，一股精纯、冰寒、却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秩序的漆黑魔气，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从储物袋的禁制缝隙中汹涌而出。

这魔气与她体内被镇压的那一丝同源，却更加磅礴、更加凝练，仿佛蕴含着某种至高无上的意志！它无视了静心洞内由冷凝霜布下的层层隐匿与防护阵法，也轻易穿透了《蛰龙归神诀》和“敛息藏神印”构建的双重伪装屏障，如同归巢的倦鸟，径直扑向她丹田中那枚刚刚成形、尚在温养的金丹雏形。

“不好！”

陆清欢魂飞天外，她第一反应就是离夜要对她下手，或许这羽毛本身就是个陷阱，在她最脆弱、最无法反抗的时刻，引爆魔气，污染甚至摧毁她的金丹，彻底将她拉入魔道，或者直接灭杀。

绝望与愤怒瞬间淹没了她，她试图调动全部灵力，甚至不惜引动那被压制的《九幽噬魂诀》底子，做最后一搏，哪怕金丹碎裂，道基尽毁，也绝不能任由这魔气得逞！

然而，就在那漆黑魔气即将触及她金丹的刹那，异变再生。

那魔气并未如她想象般狂暴肆虐，反而以一种难以形容的轻柔与精准，如同最灵巧的工匠，丝丝缕缕地缠绕上那枚温润的蓝白色金丹雏形。

想象中的污染、侵蚀、破坏并未发生。

相反，那漆黑魔气仿佛化作了最精纯的养料，又似最严密的护甲，以一种玄奥莫测的方式，开始与她的金丹雏形…融合？！

不，不是融合，更像是一种…加持？封印？或者说…烙上印记？

陆清欢能清晰地“看”到，自己那枚刚刚度过心魔劫、道纹初显的金丹雏形，在漆黑魔气的缠绕下，颜色并未变得污浊，反而在原本蓝白色的温润光泽底层，隐隐透出一层极其内敛深邃的暗金色纹路。那些纹路复杂而古老，仿佛蕴含着天地间某种至深的秘密，又带着不容置疑的魔性威严。

金丹的旋转速度在魔气加持下骤然提升，吸纳和提纯灵气的效率暴涨了数倍不止，原本需要长时间温养才能彻底稳固的金丹，竟在几个呼吸间就变得坚不可摧，灵光湛然，散发出远超普通金丹初成者的磅礴威压。

但与此同时，一股冰冷、孤高、仿佛凌驾于万物之上的意念，也随着魔气，悄无声息地渗入了金丹的核心，与她的神魂产生了某种难以分割的联系。

这变化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得陆清欢根本来不及阻止，甚至来不及理解。

当最后一缕魔气彻底融入金丹，那枚已然大变样的金丹缓缓沉入丹田气海，自行运转，散发出稳定而强大的灵韵时，陆清欢才从极度的震惊中稍稍回过神来。

她内视己身。

丹田之中，一枚龙眼大小、通体流转着蓝白与暗金交织光华的金丹静静悬浮，缓缓自转。金丹表面，除了她自身水属性道韵形成的天然纹路外，还有一层更加深邃复杂的暗金魔纹，若隐若现。灵力奔腾如江河，精纯凝练，带着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冰冷却又掌控自如的强大感。

金丹期，她成功突破了。而且，这金丹的强度、灵力的质与量，都远超她的预期，甚至…远超她对金丹初期的认知。

但…这金丹上那层暗金魔纹，还有其中蕴含的那一丝属于离夜的冰冷意念…

陆清欢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这算什么？离夜在帮她？以这种方式？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魔纹和意念，对她而言究竟是福是祸？

“小家伙，结个丹都这么磨蹭，本王看着都替你着急。”

一个慵懒中带着戏谑的熟悉嗓音，突兀地在寂静的石洞中响起。

陆清欢浑身一僵，猛地睁开双眼。

只见在石洞内那小小的寒潭水面上方，不知何时，凝聚出了一道半透明、有些虚幻的玄衣身影。依旧是墨发玄衣，依旧是俊美无俦，依旧是那双深邃含煞的血瞳。只是此刻的身影略显模糊，仿佛隔着无尽空间投射而来的一缕神念投影。

离夜！

他竟然真的来了！通过那枚碎裂的羽毛？！

“你…！”陆清欢又惊又怒，霍然起身，体内那枚新鲜出炉、蕴含着对方力量的金丹随之嗡鸣，灵力下意识地澎湃而出，在身前形成一道蓝白交织、隐现金纹的护体灵光。“你对我的金丹做了什么？！”

离夜的虚影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周身涌动的、夹杂着他本源魔纹的灵力，血瞳中掠过一丝满意的神色，仿佛在欣赏一件亲手雕琢的作品。

“做什么？”他虚影的手指凌空轻轻一点，陆清欢顿时感觉自己的金丹微微一颤，那层暗金魔纹亮了一瞬，一股远超她自身掌控的精纯魔气，或者说，是带有魔属性的高阶灵力，流淌而出，与她自身的水灵力完美融合，在指尖凝聚成一朵漆黑如墨、边缘却燃烧着淡蓝冰焰的莲花。“不过是帮你一把，省得你结出个中看不中用的废丹，出去丢了本王的脸面。”

他的语气随意，仿佛只是随手给盆栽浇了点水。

“谁要你帮？！”陆清欢又急又气，指尖的冰焰黑莲明明蕴含着让她心惊的力量，却完全不受她控制般兀自旋转，“你这是在我金丹上动了手脚！这是什么？监视？控制？还是等你哪天高兴了，直接引爆的陷阱？！”

离夜虚影闻言，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石洞中回荡，带着魔性的磁性：“监视？控制？小家伙，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也太小看本王了。”他血瞳微眯，透出一丝睥睨，“若本王想控制你，何须如此麻烦？这‘本源魔纹’，是赏赐，也是庇护。从此以后，寻常魔气伤不了你，低阶魔物见你需俯首，即便是仙门那些鼻子灵过狗的老家伙，除非修为远超于你且全力探查，否则也休想轻易看穿你金丹的底细。”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至于陷阱…你以为，本王若想要你的命，需要等到你结丹？”

陆清欢被他噎得说不出话。理智告诉她，离夜说的很可能是真的。以他的实力和性格，若真想对她不利，有无数次机会可以轻易捏死她，根本不用绕这么大圈子，在她金丹上做文章。

但情感上，这种被强行“打上标记”、命运似乎更紧密地与这个危险魔头绑在一起的感觉，让她极度不安和愤怒。

“为什么？”她咬着牙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之间…不过是你一时兴起的戏弄，一场莫名其妙的债务。我不过是个小小的筑基修士，何德何能劳烦魔君陛下如此‘厚赐’？！”

“一时兴起？戏弄？”离夜虚影的血瞳中光芒流转，忽然向前飘近了些许，那虚幻的身影几乎要触碰到陆清欢的护体灵光。冰冷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气息压迫而来。

“陆清欢，”他叫了她的全名，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你以为，本王的时间很多？多到可以浪费在一个无关紧要的‘戏弄’对象身上，一次次现身，甚至不惜分出一缕本源魔气，为你这蠢得可爱的结丹保驾护航？”

陆清欢呼吸一窒，被他话语中隐含的意思震住了。

“冥鸦的羽毛出现在你附近，沉剑谷的‘死魂钉’气息与你修炼之地有过短暂交汇，藏经阁里那件不该出现的东西也对你产生了感应…”离夜每说一句，陆清欢的心就往下沉一分，“这蓬莱仙宗，看似仙气缭绕，内里的污秽暗流，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而你，就像一块不小心掉进污水潭的…散发着特别香味的小点心，吸引着那些躲在阴沟里的虫子。”

他的虚影伸出手，指尖穿透了陆清欢的护体灵光，那灵光对他竟无丝毫阻碍，虚虚点在她的眉心，那里正是“敛息藏神印”所在之处。

“本王不过是，提前给本王的‘点心’盖个戳，免得被那些不入流的虫子捷足先登，弄脏了而已。”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近乎残忍的温柔，“现在，明白了吗？”

石洞内，只剩下寒潭流水淙淙，以及陆清欢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离夜的话语，像一把冰冷的钥匙，骤然打开了一扇通往更深邃黑暗的门。冥鸦羽毛、死魂钉、藏经阁的异常…这些零散的线索被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事实：她早就被某些隐藏在蓬莱内部的、与魔界或更诡异力量相关的存在盯上了！而离夜…似乎一直在暗中观察，甚至…在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干涉和“保护”？

这种“保护”，带着强烈的独占和标记意味，让她不寒而栗。

“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陆清欢的声音有些干涩，她不再纠结于金丹上的魔纹，而是问出了这个最核心的问题。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魔君更不可能无缘无故做善事。

离夜虚影收回了手，血瞳中的戏谑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难以解读的情绪。

“得到什么？”他重复了一遍，虚影开始缓缓变淡，仿佛力量即将耗尽，“或许…只是一个答案。一个关于‘变数’，关于‘选择’的答案。”

他的身影越来越淡，声音也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金丹已成，好生巩固。你身上的魔纹，平时自会隐匿，随你心意调用部分力量亦可，但莫要过度依赖，更莫在玉衡等人面前显露。蓬莱的水就要浑了，在你拥有足够自保的实力之前…”

话音未落，虚影已彻底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淡的冰冷魔香，以及丹田金丹上那真实不虚的暗金纹路，证明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陆清欢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指尖那朵冰焰黑莲早已消散。她内视着那枚与众不同的金丹，感受着其中蕴含的、远超同济的力量，以及那一丝如影随形的冰冷联系。

离夜的话，像迷雾，非但没有解开谜团，反而让她陷入了更深的漩涡。

变数？选择？答案？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灵力微吐，一缕精纯的、蓝白中隐带金芒的灵力浮现，强大而内敛。

实力…确实提升了，而且是飞跃般的提升。

但前路，似乎也更加莫测了。

静心洞外，天光将亮。漫长的黑夜即将过去，但陆清欢知道，属于她的黎明，或许才刚刚开始，并注定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魔影。

羽碎魔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