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素色锦被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许婉莹睁眼时,身侧的被褥已凉透,只剩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那是吕不韦常着的衣料熏香,此刻却显得格外清寂。
她坐起身,发间金步摇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在空荡的屋内格外清晰。昨夜他归来时已近三更,一身风尘未洗,只低声嘱咐她早些安歇,便去了外间书房,今早竟是这般悄无声息地离去。她拢了拢衣襟,指尖触到被褥上叠得整齐的外袍,那是她昨夜为他暖过的,此刻却无人穿戴。
丫鬟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奉上温热的洗漱水:“夫人,先生天不亮便出门了,说是去城东商号查账,叮嘱奴婢莫要扰了您歇息。”
许婉莹点点头,目光落在桌案上——那里摆着一盏未凉透的清茶,杯沿还留着浅浅的唇印,想来是他临行前匆匆饮过的。她走到案前,指尖抚过微凉的杯壁,心中莫名空落落的。自那场看似风光的婚事以来,他总是这般忙碌,白日里为商号奔波,夜里常埋首于竹简文书,两人同处一室的时光竟少得可怜。
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巷子里传来小贩的吆喝声,市井烟火气十足,却衬得这宅院愈发安静。她知晓他志不在商贾,胸中藏着丘壑,可这份疏离,还是让她心头泛起一丝难以言说的落寞。或许,在他眼中,这桩婚事不过是他宏图大业里的一枚棋子,而她,只是这枚棋子的附属品罢了。
许婉莹换了身素色布裙,遣退随从,独自循着市井烟火声往城东走去。她久居宅院,难得这般自在,看街边摊贩吆喝着新鲜蔬果,孩童追跑打闹扬起尘土,心中的落寞竟淡了几分。
行至街角一家布庄前,她正驻足打量橱窗里的云锦,忽闻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嗓音,低沉而沉稳。许婉莹心头一动,抬眼望去,只见吕不韦身着藏青色锦袍,正与一位商号掌柜模样的人站在柳树下交谈。他褪去了宅中那份疏离,眉宇间带着几分干练,手指轻叩腰间玉佩,神情专注地听着对方回话,偶尔颔首,寥寥数语便切中要害。
许婉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躲在布庄的幌子后,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阳光透过柳叶的缝隙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平日里总是紧蹙的眉头此刻微微舒展,竟比在宅中多了几分烟火气。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吕不韦,不是那个深夜埋首竹简的沉思者,也不是那个言语简练的名义丈夫,而是运筹帷幄、意气风发的商贾翘楚。
正看得出神,一阵风卷着尘土吹来,她下意识地抬手掩鼻,衣袖微动,竟碰落了挂在幌子下的绢帕。绢帕飘飘扬扬落在地上,恰好滚到吕不韦脚边。
他闻声低头,目光落在那方绣着兰草的绢帕上,动作一顿,随即抬头望向布庄方向。四目相对的刹那,许婉莹只觉心跳漏了一拍,脸颊微微发烫,下意识地想往后缩。
吕不韦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认出了她,眉头微挑,迈步走了过来。他弯腰拾起绢帕,指尖触到那柔软的布料,抬眼时,语气比平日温和了些许:“夫人怎会在此?”
掌柜的见状识趣地告退,柳树下只剩他们二人。许婉莹走上前,接过绢帕攥在手中,指尖微微发紧,低声道:“宅中闷得慌,便出来走走,没想到……竟在此处遇到先生。”她刻意避开“夫君”二字,仍用着初见时的称谓,带着几分生分,也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局促。
吕不韦望着她素净的装扮,鬓边未施粉黛,却比平日里的华贵模样多了几分清丽,目光在她微红的脸颊上停留片刻,才缓缓开口:“此处人多嘈杂,夫人孤身一人,未免不妥。”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却隐隐带着一丝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