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云山脉的风雪没有停歇的迹象,鹅毛般的雪片被狂风卷着,在天地间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白网。小院的窗棂上结满了冰花,晶莹剔透却透着刺骨的寒,沈烨靠在软榻上,指尖反复摩挲着季景昨日留下的暖手炉,炉身的温度早已散尽,就像他此刻空荡荡的心。
自季景昨夜带着行囊出门,已经过了整整一夜。临走时,少年只说去镇上采买些安胎所需的补品,让他安心等着,可直到天光大亮,也不见人影。沈烨起初还安慰自己,许是雪大路滑耽搁了,可随着日头渐渐西斜,小院外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他心底的不安像疯长的藤蔓,一点点缠绕住心脏。
“花琼,殿下还没回来吗?”沈烨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扶着微隆的小腹,挣扎着想坐起身,却被突如其来的眩晕感击中,又跌回软榻。近来胎气渐稳,可嗜睡和心悸的症状仍在,此刻担忧过度,更是觉得浑身无力。
花琼端着刚温好的药汤走进来,脸上带着几分为难:“回阁主,派去镇上打听的兄弟还没回来。这雪下得太大,山路都被封了,或许殿下是被困在半路了。”
“被困?”沈烨的眉头紧紧蹙起,指尖攥得发白,“不行,我得去找他。”他说着就要下床,却被花琼连忙拦住。
“阁主万万不可!”花琼急声道,“您怀有身孕,身子本就虚弱,外面风雪这么大,您出去不仅找不到殿下,反而会让自己陷入危险!殿下若是知道了,定会自责的!”
“可我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沈烨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眼底泛起红雾,“景儿他从来不会失信于我,这么久没回来,一定是出什么事了!他为了给我找雪参,已经冒过一次险,这次若是再出意外,我该怎么办?”
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腹部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坠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阁主!您别动气!”花琼连忙扶他躺下,语气也软了下来,“您先好好休息,我再派几个人出去找,扩大搜寻范围,一定能找到殿下的。您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和腹中的孩子,这才是殿下最在乎的。”
沈烨捂着小腹,感受着那阵细微的悸动,心里的冲动渐渐被压了下去。他知道花琼说得对,可心底的担忧却丝毫未减。他靠在软榻上,眼神死死盯着门口,盼着下一刻就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夜幕再次降临,风雪愈发猛烈,小院里静得只剩下风雪拍打门窗的声响。派出去的人陆续回来,都带来了同样的消息:镇上并无太子殿下的踪迹,沿途的客栈和农户也说未曾见过。
沈烨再也坐不住了。他趁花琼出去安排人手的间隙,悄悄起身,换上季景留下的厚实劲装,又将暖手炉揣进怀里,拿起一把长剑防身,偷偷溜出了小院。
雪地里的脚印很快就被风雪覆盖,沈烨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疼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他没有任何方向,只能凭着直觉,朝着寒云山顶的方向走去——他记得季景说过,镇上的补品不够好,或许会去山脚下的村落碰碰运气,那里或许有农户珍藏的上好药材。
走了没多久,沈烨就觉得体力不支。他的伤势虽然痊愈,可怀孕带来的虚弱感却挥之不去,加上风雪的侵袭,他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呼吸也变得急促。他扶着一棵枯树,弯腰咳嗽了几声,指尖竟沾到了一丝殷红的血迹。
“景儿……”他低声呢喃,眼眶泛红。他不能倒下,季景还在等着他,孩子也在等着他。他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一块干粮,匆匆咬了几口,又继续赶路。
不知走了多久,沈烨的视线开始模糊,眼前的风雪仿佛变成了季景的身影。他想起两人在东宫的朝夕相伴,想起洛水河畔的河灯,想起朝鸢阁的鸢尾花,想起季景为他挡刀时的决绝,想起他说“永远不会离开你”时的坚定。
“景儿,你在哪里?”他的声音被风雪吞没,只剩下无尽的空旷和寒冷。
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想要放弃的时候,忽然看到不远处的雪地里,有一串熟悉的脚印!那脚印很大,是季景常穿的靴子留下的,虽然被风雪覆盖了大半,却依旧能辨认出来。
沈烨的心里一喜,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顺着脚印的方向跑去,脚步踉跄,却充满了力量。脚印一直延伸到一处山坳,那里有一间破败的小木屋,木屋的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火光。
“景儿!”沈烨快步跑到木屋门口,用力推开房门。
屋内,季景正坐在一堆篝火旁,身上盖着厚厚的干草,脸色苍白,右腿被一块断裂的木头压住,鲜血浸透了裤腿,在雪地里晕开一片暗红。看到沈烨进来,他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神情,随即又转为愤怒和心疼:“太傅!你怎么来了?这么大的雪,你不在小院好好待着,跑出来做什么?”
沈烨看着他受伤的腿,眼泪瞬间掉了下来。他快步走到季景身边,蹲下身,想要挪动那块木头,却被季景拦住:“别碰!木头太重,你身子弱,小心伤着自己和孩子。”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我和孩子!”沈烨的声音带着哭腔,“你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要让我这么担心?我以为……我以为你出事了!”
“我没事,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被木头压住了腿,走不了路。”季景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他伸手替沈烨擦掉脸上的泪水,指尖冰凉,“本来想等雪小一点,就喊人来救我,没想到让你这么担心。是我不好,不该瞒着你出来找补品。”
“补品不重要,你才重要!”沈烨握住他的手,眼泪掉得更凶了,“我不要什么补品,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你若是出事了,我和孩子该怎么办?”
季景看着他泛红的眼眶,看着他微隆的小腹,心里满是愧疚。他知道,自己不该一时冲动,独自出来寻找传说中能安胎的“雪灵芝”,更不该让沈烨冒着这么大的风雪来找他。
“对不起,太傅。”季景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只是想让你和孩子能更好地调养身体,没想到会变成这样。让你担心了,是我的错。”
沈烨摇了摇头,伸手轻轻抚摸着季景的脸颊:“不怪你,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你以后不许再这样了,无论做什么,都要告诉我,我们一起面对。你不知道,我找不到你的时候,心里有多害怕。”
“我知道了。”季景点了点头,紧紧握住沈烨的手,“以后无论做什么,我都不会再瞒着你,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两人相顾无言,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和窗外的风雪声。篝火的光芒映照着他们的脸庞,温暖而柔和。沈烨靠在季景的肩上,感受着他的体温和心跳,心里的不安渐渐消散。季景则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动作温柔而细腻,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过了一会儿,沈烨渐渐平复了情绪,他看着季景受伤的腿,担忧地问:“你的腿怎么样?疼得厉害吗?”
“还好,就是有点麻。”季景笑了笑,想要掩饰疼痛,可额角的冷汗却出卖了他,“等雪小一点,我们就能出去了。”
“不行,你的腿不能再耽误了。”沈烨皱了皱眉,四处看了看,发现木屋角落里有一些破旧的布条和一根结实的木棍,“我先帮你简单处理一下,止血消肿。”
他站起身,走到角落里,拿起布条和木棍,又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卷起季景的裤腿,露出受伤的部位——伤口很深,还在不断流血,周围已经肿得很高。
沈烨的心里一阵心疼,他强忍着泪水,用干净的布条轻轻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血迹,然后将金疮药均匀地撒在伤口上。季景疼得浑身颤抖,却咬着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紧紧握住了沈烨的手。
“忍一忍,很快就好了。”沈烨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用布条将伤口紧紧包扎好,又用木棍固定住季景的腿,“这样能暂时止血,防止骨头移位。等出去了,再让老大夫好好看看。”
季景点了点头,看着沈烨额角渗出的汗珠,心里满是感动:“太傅,辛苦你了。”
“不辛苦。”沈烨笑了笑,靠在季景身边坐下,将暖手炉塞进他怀里,“你好好休息,保存体力。我守着你,等雪小了,我们就出去。”
季景握住暖手炉,感受着掌心的温热,又看了看身边的沈烨,心里满是幸福。他知道,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只要沈烨在身边,他就什么都不怕。
“太傅,”季景忽然开口,声音温柔,“你知道吗?我这次出来,不仅是为了找雪灵芝,还想给你一个惊喜。”
“惊喜?”沈烨愣了愣,看向他。
“嗯。”季景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递到沈烨面前,“你看。”
沈烨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枚用木头雕刻的小狐狸,栩栩如生,狐狸的眼睛是用黑色的石头镶嵌的,闪闪发光。“这是……”
“我在山脚下的村落里,看到一位老木匠雕刻的,觉得很像寒云山顶救过我的那只灵狐,就买了下来。”季景的声音带着一丝羞涩,“我想把它送给你,希望它能像灵狐一样,守护着你和孩子。”
沈烨看着手里的小木狐,心里满是感动。他没想到,季景在受伤的情况下,还惦记着给他带礼物。“我很喜欢,谢谢你,景儿。”
“你喜欢就好。”季景笑了笑,伸手轻轻抚摸着沈烨的小腹,“宝宝,你看,爹爹给你和太傅带礼物回来了。你要乖乖的,不要让太傅太辛苦。”
沈烨靠在季景的怀里,感受着他温柔的抚摸,心里满是安宁与幸福。篝火噼啪作响,窗外的风雪依旧,可小木屋里却充满了温暖。
“景儿,”沈烨轻声开口,“等我们回去,就向父皇请旨,尽快举行婚礼吧。我想光明正大地做你的皇后,想让天下人都知道,我们是彼此的唯一。”
季景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看着沈烨的眼睛,里面满是期待与爱意。“好。”他用力点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等我们回去,我就向父皇请旨。我要让你风风光光地嫁给我,要让你和孩子都能平安幸福地生活。”
“嗯。”沈烨点了点头,闭上眼睛,靠在季景的怀里,嘴角带着幸福的笑容。
两人就这样依偎在篝火旁,聊着未来的憧憬,聊着孩子的名字,聊着他们想要一起去的地方。风雪敲打着木屋的门窗,像是在为他们的深情伴奏;篝火的光芒映照着他们的脸庞,像是在为他们的未来祈福。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风雪渐渐小了。沈烨睁开眼睛,看着身边熟睡的季景,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他轻轻起身,想要出去看看有没有人经过,却被季景一把拉住。
“你要去哪里?”季景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眼神里满是担忧。
“我出去看看有没有人经过,也好找人来救你。”沈烨轻声说。
“我跟你一起去。”季景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沈烨按住。
“不行,你的腿还不能动。”沈烨摇了摇头,“我很快就回来,你在这里乖乖等着。”
季景点了点头,松开了手。沈烨披上厚厚的衣服,推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雪已经小了很多,天空渐渐放晴,露出了淡淡的月光。沈烨站在木屋门口,四处张望,忽然看到远处有一队人马朝着这边走来,为首的正是花琼!
“花琼!”沈烨大喊一声,快步迎了上去。
花琼看到沈烨,又惊又喜:“阁主!您没事吧?我们找了您好久!殿下呢?”
“景儿在木屋里,他的腿受伤了。”沈烨连忙道,“快,我们快去救他!”
花琼立刻带着人跟着沈烨来到木屋,看到受伤的季景,连忙让人小心翼翼地挪开压在他腿上的木头,又拿出随身携带的药材,为他重新处理了伤口。
“殿下,您怎么样?”花琼问道,语气里满是担忧。
“我没事,辛苦你们了。”季景笑了笑,看向沈烨,“太傅,还好你找到了我们。”
“是花琼他们来得及时。”沈烨看着他,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一行人收拾好东西,小心翼翼地将季景扶上马车,朝着小镇的方向赶去。马车行驶在雪地里,虽然颠簸,却充满了希望。
沈烨坐在季景身边,紧紧握着他的手,感受着他的体温和心跳。他知道,这场风雪中的历险,让他们的感情更加深厚,也让他们更加珍惜彼此。
回到小院,老大夫立刻为季景诊治。幸运的是,季景的腿只是皮外伤,并没有伤到骨头,只要好好调养,很快就能痊愈。沈烨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季景在小院里养伤,沈烨则在一旁悉心照料。两人朝夕相伴,形影不离,小院里充满了温馨与幸福。
这日午后,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小院里。沈烨靠在软榻上,季景坐在他身边,轻轻抚摸着他的小腹,手里拿着那只小木狐,在阳光下把玩着。
“景儿,你说我们的孩子,会不会喜欢这只小木狐?”沈烨轻声问。
“一定会的。”季景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期待,“等他长大了,我就告诉他,这只小木狐是灵狐的化身,是用来守护他和爹爹的。”
沈烨笑了笑,靠在季景的怀里,心里满是幸福。他知道,无论未来有多少风雨,只要他们携手并肩,彼此珍惜,就一定能克服所有的困难,守护好这个来之不易的家。
窗外的红梅在阳光下绽放,艳红与莹白相映,透着一股温暖的艳。风雪已经过去,春天即将到来,就像他们的未来,充满了希望与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