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天,辛百草叫来风轻和司空长风,说要交给他们一个任务,护送一味珍贵药材到天启一家药铺。
风轻知道故事情节又开始了,可碍于师父的命令,就算再不想去往是非之地也要同司空长风一起前去。
暮色渐沉,官道旁的枯树影被残阳拉得狭长,卷着细碎尘埃的风掠过马车帘,掀动风轻鬓边垂落的碎发。
她手肘支在车窗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窗棂上磨出的浅痕,眼底拢着一层化不开的郁色。
马车碾过石子路,发出轱辘轳的轻响,车厢内的寂静被拉得绵长。驾车的司空长风转过身来,将风轻的模样尽收眼底,眉峰微蹙起几分疑惑。
这一路来,她总是闷闷不乐,像被什么重物压着心,连眼神都沉了几分。
“师妹,是发现什么事了吗?你看起来好像不开心。”司空长风停下车来,带着几分试探,指尖轻轻敲了敲车厢壁,试图打破这份沉寂。
风轻闻言,睫毛颤了颤,缓缓收回目光,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一缕风:“没有,师兄,我没事。”
话落,又将视线移向窗外,只是眼底的郁色并未散去半分。
司空长风见她不愿多说,也不再追问,只想着法子逗她开心。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锦盒,打开来,里面躺着几颗晶莹剔透的糖糕,粉白的糕体裹着细碎的糖霜,还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气。
“这是出发前,我在山下铺子买的桂花糖糕,你往日里最是喜欢,尝尝?”他拿起一块递到她面前,眼底带着几分笑意。
风轻抬眼,望着递到面前的糖糕,鼻尖萦绕着清甜的桂花香,心中微动,却还是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不了,师兄,我没胃口。”
司空长风也不勉强,将糖糕放回锦盒,转而从旁道树木上拾取一片叶子。
他将叶子置于唇边,悠扬婉转之声缓缓流淌而出,旋律轻快明朗,像是春日里的溪流,叮咚作响,又像是林间的鸟鸣,清脆悦耳,驱散了车厢内的沉闷。
风轻静静听着乐声,紧绷的肩线渐渐松弛了几分,眼底的郁色淡了些许。
她望着司空长风专注吹奏的模样,眉眼温润,阳光透过车窗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一曲终了,乐声消散在风里,车厢内多了几分暖意。
“怎么样?师妹,你开心一点了吗?”司空长风放下树叶,看向风轻,眼底带着几分期待。
风轻望着司空长风,唇角终于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声音也轻快了些:“好听,谢谢师兄。我好多了,我们继续前行吧,争取日落之前赶到。”
一路前行,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夜幕笼罩大地,唯有天边挂着几颗稀疏的星辰,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马车终于抵达天启城,城门处的灯火昏黄,映着往来的行人,热闹非凡。
两人下了马车,牵着马在街巷中穿行,寻了一家看起来干净整洁的客栈,订了两间相邻的客房。
安置好行李后,客栈的伙计端来温热的饭菜,两人简单吃了些,便各自回房休息。
奔波了一日,风轻躺在床上,却辗转难眠。于是她推开房门,走向屋顶,准备欣赏月色以求片刻安慰。
夜色浸得客栈青瓦发凉,风轻裹着件素色外衫,悄无声息踏过木梯登上屋顶。
她寻了处平整的瓦面坐下,膝盖微拢,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微凉的瓦砾,辗转反侧的睡意被月色揉散,只剩满心清寂,伴着晚风轻轻晃荡。
周遭静得能听见远处巷弄里零星的犬吠,忽然间,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衣料摩擦声,细若蚊蚋,却在这静夜里格外清晰。
风轻脊背微僵,抬眼望去时,只见一道红衣身影正贴着墙沿起身,衣摆被夜风卷出细碎的弧度,像簇燃在夜色里的火。
月光落在他脸上,剑眉星目,轮廓锋利,正是多日未见的叶鼎之。
叶鼎之显然也没料到屋顶会有人,抬眼撞见风轻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紧。
眼底的警惕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惊喜,像久旱逢甘霖般,连指尖都下意识蜷了蜷,脚步不自觉地朝她迈了两步。
可刚踏出半尺,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脚步猛地顿住,眼底的光亮瞬间黯淡下去,周身的气息也沉了几分。
通缉令上的画像在脑海里闪过,那些“叛贼”的字眼像针般扎着,他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指尖泛白,硬生生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了距离。
眼神里藏着几分无措,还有刻意压下的疏离,像是怕自己身上的“污名”,会沾染到风轻身上。
风轻将叶鼎之的反应收在眼底,想起刚到客栈时,有人曾讨论过昔日大将军叶家的余孽被通缉着,看来叶云的身份暴露了。
她估摸着现在剧情应该是叶鼎之参加学堂大考,被易文君救下,与青王萧燮虚与委蛇的阶段了,不久后他会随着师父离开,等着抢亲才再次出现在此。
风轻望着叶鼎之眼底的挣扎,莫名有些心疼,明明本该是一代天骄,却被命运蹂躏至此,实在唏嘘。
风轻发出声音,被夜风裹得温软,却带着笃定的暖意:“不管你是村里的叶小凡,还是通缉犯叶云,你始终是我的朋友,我们的关系不会随着身份的转换而改变。你说呢?”
叶鼎之身形一滞,抬眼看向她,眼里满是诧异。
“月色这样好,”风轻抬手,指尖拂过身前的月光,语气淡然却温柔,“一个人看,未免太冷清了。”
她往身旁挪了挪,留出半片瓦面的位置,目光落在叶鼎之身上,没有半分嫌恶与畏惧,只剩纯粹的邀约。
夜风卷着红衣的衣角轻扬,叶鼎之望着她眼底的澄澈,心头的紧绷渐渐松了些,迟疑片刻,终究还是抵不过那份暖意,脚步轻缓地走了过去。
在她身旁半尺外坐下,不敢靠得太近,却忍不住侧头,望着她映着月色的侧脸,眼底的清寂渐渐被暖意填满,连周遭的晚风,都似温柔了许多。
”你都知道了啊,轻轻。我的确是叶家后代––叶云,从村里出来后我已改名为叶鼎之,但叶家绝不是叛国之辈,我活下去的唯一目标就是报仇,为叶家正名!”叶鼎之激动向风轻解释,不希望风轻误会他从而疏远他。
“我相信你,阿之。”风轻温柔的声音让叶鼎之安下心来。
随即,叶鼎之带着疑惑的语气问起风轻:“对了,轻轻,你怎么来天启了?你离开村子后去往何方了?”
风轻一一道来:“从南诀离开后,我去了药王谷,拜了药王前辈为师学习医术。看着病人发自内心的笑容,我很快乐,似乎找到了停留的意义。此番来到天启,是奉师父命令,与师兄司空长风一同护送药材至此。”
叶鼎之点了点了表示明白,风轻看出叶鼎之的郁闷,小心打听道:“你看上去不开心,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不然你应该不会大晚上出来吹风赏月吧,当然我是单纯好奇天启的夜景。”风轻心想撒点小慌无伤大雅。
叶鼎之在风轻的引导下,慢慢吐露心声,“这几天,我天天能看到仇人,可又不能明目张胆报仇,这种有心无力的感觉令我唾弃自己。去府里祭奠父母,总能想起父母在世时的音颜,总觉得愧对他们的在天之灵……”
看着忧伤的氛围笼罩着叶鼎之,风轻想说些什么将他拉出愧疚的深渊,想了又想,终是缓缓开口,带着安抚的意味。
“阿之,抬头看天,今夜星辰多么闪耀。在我的家乡有一种说法,去世的亲人会在死后变成天上的星星,守护在家人身边。说不定你的父母此刻正在天上看着你的,你舍得让他们担心你吗?”
叶鼎之抬头,双眼里映照着漫天的星光,像是寻找父母幻化的星星。风轻见他走出悲伤的氛围后,慢慢引导他自己想开。
“很多时候,刻意强求反而难成,”风轻望着天边悬着的圆月,银辉落在她眼底,漾着淡淡的柔光,语气平和却带着安抚的力量。
“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你只管循着本心往前走,不必苛责自己急着要一个结果。那些你想做的、牵挂的事,时光自会给你答案,终有一日,会慢慢落成你期许的模样。”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一缕暖风,悄悄漫进叶鼎之的心底,驱散了几分寒凉。
叶鼎之望着她澄澈的眼眸,那里没有半分敷衍,只有纯粹的理解与慰藉,心头积压的沉重仿佛被卸下了些许,紧绷的下颌线渐渐柔和,眼底的茫然褪去大半,多了几分释然。
那些辗转反侧的焦虑、无能为力的挫败,在她温软的话语里,慢慢沉淀下来,化作心底一丝浅浅的暖意。
风轻见他神色舒缓,便不再多言,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圆月,唇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叶鼎之也收回目光,望着天边的月色,红衣在夜风里轻轻晃动,周身的冷寂渐渐消散,只剩一片难得的安宁。
周遭重归寂静,只剩夜风拂过檐角铜铃的轻响,细碎而悠扬。银辉洒满屋顶,漫过两人的衣摆,将身影拉得颀长,交叠在青瓦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