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轻低头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指尖还残留着椅面微凉的檀木触感,便听见门口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不似寻常人踏地的沉浊,倒像枯叶拂过青石,轻得几乎要融进周遭的寂静里。
她下意识抬眼,目光撞进一道清润如月华的身影里。来人身着一件月白道袍,鹤发梳得整齐,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几缕银丝垂在鬓边,周身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松针与檀香混合的气息,不染尘俗,真真应了“仙风道骨”四字。
风轻心头一凛,下意识便要起身。她指尖撑着椅面,力道稍显急切,裙摆从椅边滑落,带起一丝细微的窸窣声。
素来沉静的心湖此刻泛起圈圈涟漪,既有对前辈的敬重,又有几分莫名的忐忑,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些,生怕惊扰了这份清宁。
那道长已缓步走近,步伐从容不迫,每一步都似踩在无形的节拍上,自带一种安宁的气场。
他目光淡淡扫过风轻,并无半分审视,反倒带着几分悲悯与温和,仿佛能看透人心底的焦灼
“晚辈风轻,见过吕前辈。”风轻微微躬身行礼,声音清细却稳定,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眼底藏着一丝难掩的恳切。
她起身时刻意放缓了动作,裙摆垂落至脚踝,绣鞋轻轻贴合着地面,姿态恭谨却不卑微。
道长微微颔首,声音如玉石相击,清越却温和:“风轻姑娘不必多礼。”
他停下脚步,站在离风轻三步开外的地方,既保持着恰当的距离,又不至于显得疏远。
风轻直起身,抬眼望向道长,眸光中满是渴求。她嘴唇动了动,似是在斟酌词句,指尖又轻轻摩挲了一下衣袖上的暗纹,方才轻声问道:“前辈,我听闻您熟通占卜之术,我想求问我如何才能找到回家之路,还望前辈能指点迷津,风轻感激不尽。”
说这话时,她的声音微微发颤,握着衣袖的指尖泛白,眼底的恳切更浓,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目光紧紧锁在道长脸上,生怕错过任何一点回应,连呼吸都屏住了几分,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因她的紧张而变得凝滞起来。
“姑娘,”道长的声音依旧清越温和,却带着一种穿越岁月的厚重感,每个字都似落在青石上,沉稳而清晰,“异世之人,是异数,亦是变数。”
“世间事,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唯独变数,不受桎梏。”他缓缓说道,手指轻轻捻着道袍的衣角,动作从容不迫,“你所想所求,不必强求,顺其天然便好。”
“顺其天然……”风轻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心头的焦灼似被一股清泉缓缓浸润,却又生出新的困惑。
她眉头微蹙,睫毛轻轻颤动,眼底的茫然更甚。她所求的是前路明晰,是归乡之途,可“顺其天然”四字,太过缥缈,让她无从捉摸。
她下意识往前挪了半步,语气带着急切的渴求:“前辈,可我……我不知何为天然,亦不知该如何顺随。还望前辈明示,我究竟该何去何从?”
吕素真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她,眼底带着一丝悲悯,却又讳莫如深。他缓缓摇头,动作轻缓,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时机未到。”
四个字,说得轻描淡写,却像一块巨石压在风轻心头。她还想再问,嘴唇刚要张开,便见道长抬手,指尖虚虚一点,似在阻止她继续追问。
“天机不可泄露。”吕素真的声音沉了几分,带着一丝警示,却又不失温和,“姑娘只需静心等待,做好当下,该来的,自会在恰当之时出现。姑娘可暂时在青城山住下,当个客卿……”
说罢,他微微颔首,算是告别,而后转身,缓缓向大堂门口走去,那淡淡的松檀香气也随之渐渐远去,只留下风轻愣在原地,心绪万千。
不久,一位小道童前来带领风轻去往客房,客房很简洁,但胜在清静,院子里还有一颗梨树肆意生长,梨花飘香,生意盎然。
之后的日子里,风轻就待在青城山潜心修行,跟着王一行学习武术,不求技艺多么高超,只求能够自保,不受别人胁迫。
当然,像风轻这种脆皮大学生一上来就练剑是不现实的,必须先强身健体。于是就能看到每天早辰风轻在王一行的陪同满山奔跑,接着又要扎马步满半个时辰。
风轻表示她只有在大二选择体育养生这门体育课,做着八段锦、五禽戏、养生杖时,才能体会肌肉的极致拉伸,现在天天都能体会到这种酸痛,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只是玩笑话,风轻渴求活下去,再怎么痛苦,为了生存也要咬牙坚持下去。
功夫不负有心人,随着风轻的体魄渐渐强健起来,她开始练习剑术,技艺日益精进,虽比不上宗门翘楚,但用于自保足够了。
风轻的生活并非只有练剑这一件事,她还热衷于下厨,青城山的饮食十分清淡,跟姑苏蓝氏有的一拼,庆幸的是青城山没有三千家规。
风轻就经常开小灶做些现代吃食,于是她身边的道童就有了口福,至于食材是她恳求王一行带她下山采购而来的。
风轻不想被困住在一个地方,借着采购食材的理由她可以接触山下新鲜的事物,开阔自己的眼界。
此外,风轻隔几天就在自己的院子里举办故事大会,这是小玄陵强烈祈求的,作为她忠实粉丝,小玄陵每次都特别积极,甚至在青城山内大肆宣传。
在他的努力下,故事大会由开始只有王一行、赵玉真等人零零星星的捧场,到现在每场座无虚席。
风轻开始讲的是《西游记》类似的名著,后来讲的内容很宽泛,什么格林童话、伊索寓言、百家讲坛等等,只要她记住的,她都生动地描述出来,于是风轻在青城山弟子中的人气渐渐高了起来。
风轻很满意现在平稳的生活,可心底里那份思乡之愁却随着时间推移愈演愈烈,特别是在人声鼎沸时,没有归属感。
转眼间就到了中秋节,风轻打算拉着王一行、玄陵和赵玉真做月饼分发给众人。等到王一行买回所需食材后,几人挤在厨房准备大展身手。
“阿轻,这做月饼看着不难做吧?”王一行搓着手,目光在案板上的面粉、馅料和模具间打转,嘴角挂着跃跃欲试的笑,指尖却不自觉地抠了抠衣袖。
他平日里舞剑练拳样样利落,此刻面对一堆软乎乎的食材,倒显出几分手足无措的憨态。
玄陵跟着点头,圆圆的脸上满是好奇,伸手就想去抓案板上的豆沙馅,被风轻轻拍了下手背:“小玄陵,先洗手,我们一步步来。”
他吐了吐舌头,乖乖跑去净手,回来时还不忘偷偷舔了舔指尖残留的甜意,眼底闪着孩子气的雀跃。
只有赵玉真站在一旁,安静地观察着风轻摆放食材的动作,眉头微蹙,像是在拆解一道复杂的术法。
他是师门里年纪最小的,性子偏内敛,听说从未做过这类手工活,风轻原本还担心他会怯场,没想到他只是默默记下步骤,眼神专注得很。
“首先要和面,温水和糯米粉的比例得刚好,太干会裂,太稀又不成形。”
风轻示范着将温水缓缓倒入粉中,手指轻柔地搅拌、揉搓,直到揉出光滑细腻的面团。
王一行看得兴致勃勃,立刻抢过另一盆面粉,猛地倒了大半碗水,结果面团稀得粘在手上甩不掉,他急得直跺脚:“哎呀,怎么回事?阿轻,我的面团好像变成浆糊了!”
风轻忍着笑递给他一些干面粉:“阿行,慢慢来,少量多次加水。”他连忙往稀面团里加粉,可又加得太多,面团硬得像石头,他使劲捶打着面团,脸都憋红了,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嘴里还嘟囔着:“这面团怎么比我的剑还不听话?”
另一边的玄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好不容易揉好了面团,取馅料时却贪心舀了一大勺,包的时候馅料从面皮里挤出来,弄得满手都是豆沙,他试图用手去抹,结果把脸也蹭花了,活像只小花猫。
“小玄陵,馅料要适量,刚好能被面皮包住就行。”风轻帮他擦掉脸上的豆沙,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重新取了适量馅料,可包出来的月饼还是歪歪扭扭,有的露着馅,有的皱着皮,和示范的圆润模样相去甚远。
就在风轻忙着给王一行和玄陵收拾“残局”时,转头却看见赵玉真已经做好了一个月饼。
那月饼皮薄馅足,边缘圆润,花纹清晰,用模具压出来的桂花图案栩栩如生,竟比风轻做的还要精致几分。
风轻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小玉真,你这是第一次做?”
他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嗯,照着轻姐姐的方法,试着做了一个。”
说着,他又拿起一块面团,手指灵活地搓圆、压扁、放馅、收口、压模,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仿佛练习过千百遍一般。
不过片刻,又一个完美的月饼诞生了,放在案板上,和旁边王一行那歪歪扭扭、玄陵那“露馅”的作品形成了鲜明对比。
“哇,师弟,你也太厉害了吧!”玄陵凑过去,看着赵玉真手里的月饼,眼睛都看直了,“为什么我做的就这么丑?”
王一行也停下了和面团的“搏斗”,凑过来看了看,忍不住感叹:“这天赋真是没办法,小师弟,快教教师兄,你是怎么做到的?”
赵玉真被两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轻声解释:“就是把轻姐姐说的步骤记下来,然后慢慢调整力度,让面皮均匀包裹馅料,压模的时候轻一点,花纹就清晰了。”
他一边说,一边耐心示范,手指偶尔碰到他们笨拙的动作,会轻轻纠正,语气温和。
厨房里的笑声此起彼伏,桂香混着月饼的甜香愈发浓郁。
王一行渐渐找到了窍门,虽然做的月饼还是不算完美,但至少不会再变成“浆糊”或“石头”。
玄陵也慢慢熟练起来,包的月饼虽然依旧算不上精致,但总算能完整地成型了。
赵玉真则像是开了挂一般,做出来的月饼个个精致美观,还不忘帮我们修补那些形状不太好的,眉眼间满是认真。
不知不觉间,案板上已经摆满了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月饼,有圆润精致的,有歪歪扭扭的,还有带着奇奇怪怪花纹的,可每一个都承载着欢声笑语。
但奈何人少,做好数量远远不够,于是玄陵叫来不在当值的弟子们帮忙。
弟子们纷纷洗手加入做月饼的行列,厨房里瞬间变得更加热闹。夕阳西下,余晖透过窗户洒进厨房,将每个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案板上、托盘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月饼,数量比之前翻了好几倍,却个个都饱含着大家的心意。
夜幕降临,一轮圆月挂在深蓝色的天幕上,清辉洒满了整个师门。
众人把做好的月饼搬到庭院里,摆上茶水、瓜果,众人围坐在一起,一边赏月,一边品尝自己亲手做的月饼。
庭院里充满了欢声笑语,桂香阵阵,月光皎洁,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风轻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心里暖暖的。这个中秋,没有亲人在身边,却有亲手制作的月饼,众人的陪伴,有满院的桂香和皎洁的月光,这份快乐,纯粹而真挚,足以铭记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