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放下手机,屏幕上的天气预报图标依旧是个灿烂的太阳。他压了压棒球帽的帽檐,清晨的阳光有些晃眼。作为一名拳击教练,他习惯沿着人行道内侧行走,步伐稳健,时刻保持着重心,像一头习惯独行的兽,谨慎地穿行在早高峰的喧嚣里。
拳击馆不远,再过两个路口就是。汽车的鸣笛、小贩的叫卖、行人的低语,构成熟悉的背景噪音。周微微蹙眉,密集的人群总让他下意识地绷紧神经。
突然,前方传来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紧接着是女人的尖叫。
周猛地抬头。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正扑在一个老太太身上,脑袋埋在她的颈窝处疯狂耸动。人群瞬间炸开,惊呼着退后,空出一片诡异的圆圈。
“疯子!是疯子吗?”
“报警!快报警!”
周的心脏一缩。那不是斗殴。西装男人抬起头,满嘴猩红,眼神浑浊呆滞,嘴角挂着黏稠的、肉屑般的液体。他扔开不再动弹的老太太,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扑向旁边一个吓呆了的年轻女孩。
没有思考,身体先于大脑行动。周一个箭步上前,侧身,右腿如绷紧的弓弦般迅猛弹出,一记凌厉的低扫狠狠踹在西装男子的膝关节侧面。
“咔嚓!”令人牙酸的脆响。
男子身体一歪,但出乎周的意料,他没有惨叫倒地,只是踉跄了一下,扭曲着身体再次抓来,动作僵硬却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
周瞳孔微缩,顺势后撤,左臂格开对方的手。那乌黑尖利的指甲擦过运动服面料,小臂传来火辣辣的刺痛。
“谢……谢谢你!”被救的女孩瘫坐在地,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她看着周手臂上破开的布料和渗出的血珠,眼里充满后怕,却不敢上前。
“离远点!”周低喝,目光死死锁住再次扑来的感染者。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几名警察迅速冲来,“别动!趴下!”他们试图控制住西装男子。
但那男子的力量大得惊人,两个警察竟一时无法完全制服他。混乱中,一个警察的对讲机里传来断断续续、夹杂着电流杂音的呼喊:“…中心街…请求支援!城西…城西也出事了!重复,城西出现大量…大量攻击性行为…无法识别…”
城西?周的心沉了下去。他工作的拳击馆就在城西。
现场更加混乱。突然,后方一辆轿车失控般冲上人行道,狠狠撞向人群,直到车头嵌入墙壁才停下。车门弹开,跳下两个身影,见人就咬!
惨叫声此起彼伏。更令人恐惧的是,之前那些被咬伤、抓伤的人,没过几分钟,眼神也开始变得呆滞,喉咙里发出同样的“嗬嗬”声,扑向了身边最近的人!
崩溃像瘟疫一样蔓延。
周不再犹豫,转身就跑。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边跑边接起,是拳击馆的同事。
“周!你到哪儿了?这边……”电话那头背景音嘈杂混乱。
“外面全乱了!人咬人!”周喘着气吼道。
“什么?我这边也……啊!”电话那头传来同事凄厉的惨叫,接着是忙音。
周猛地挂断电话,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头顶。他尼玛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改变方向,不再前往拳击馆,而是冲向最近的一家大型超市。沿途的景象如同地狱:撞毁的车辆,支离破碎的尸体,内脏涂地,还有趁机砸抢店铺、疯狂大笑的人……秩序在半小时内土崩瓦解。
超市里同样混乱。惊叫从生鲜区传来,显然里面也出现了感染者。周没有丝毫犹豫,冲向日用品和食品区,抓过一辆手推车。
他不是在购物,是在抢夺生存的机会。压缩饼干、方便面、巧克力、瓶装水……他看也不看,疯狂地往车里扫荡。周围是同样惊慌抢购的人群和四溅的血迹。
不能停留!推车几乎装满,周立刻冲向收银台——那里早已空无一人。他毫不犹豫地推着车冲出超市,沿着熟悉的街道向家的方向狂奔。
七楼。他租住的一室一厅单身公寓。冲进楼道,反锁单元门,再冲上楼,用钥匙打开家门,闪身进去,猛地关上,反锁,链条锁扣上!背靠着冰冷的防盗门,周才大口大口地喘起粗气,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门外,城市的喧嚣被隔绝,但隐约的尖叫、撞击和嘶吼声,依旧如同背景音般渗透进来。
安全了……暂时。
他滑坐在地上,看着散落一地的“战利品”,又抬起手臂,看着那道已经开始红肿的划痕。被救女孩惊恐的眼神、警察对讲机里慌乱的声音、同事最后的惨叫……一幕幕在脑海中翻滚。
他甩甩头,强迫自己冷静。站起身,开始清点物资。
二十包方便面,两袋面包,一些散装饼干和巧克力,两箱矿泉水,十几瓶功能饮料。家里冰箱还有之前买的鸡胸肉、冻鱼虾和一些耐放的蔬菜,以及半袋米。
水!他冲进厨房和卫生间,把锅、盆、桶甚至大的保鲜盒全都接满了自来水。如果停水,这些就是生命线。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走到窗边,小心地掀起窗帘一角。
城市并未完全陷入黑暗,但许多地方闪烁着不正常的火光,远处偶尔传来爆炸声。警笛声此起彼伏,但显得那么无力。手机的新闻推送疯狂弹出,标题触目惊心:“多市爆发不明原因袭击事件”、“极端恐怖袭击?”、“政府呼吁市民保持冷静,居家避险”。
恐怖袭击?周扯了扯嘴角,那绝不是恐怖袭击能解释的。他想起那些感染者浑浊的眼睛和疯狂的行为,心里蒙上一层更深的阴影。
他拿出那个很少使用的厚皮笔记本,翻到空白页,用笔重重写下:
【末世第一日】
· 秩序崩坏。
· 疑似病毒或寄生?感染者特征:力量增大,无痛感,攻击性强,通过撕咬抓伤传播,潜伏期极短(几分钟到数十分钟)。
· 物资初步储备:食物约可支撑20-25天,水(包括储存)约15-20天。武器:复合弓(附12支箭),军刀。
· 目标:活下去。等待官方消息。保持体能,警惕任何活人。
合上笔记本,窗外传来一声清晰的、属于人类的濒死哀嚎,紧接着是兴奋的嘶吼和啃噬声。
周默默走到墙角,拿起那把保养良好的复合弓,掂了掂分量,又抽出朋友赠送的那把开锋军刀,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安心。
今夜,无人入眠。
【末世第二日】
周是被一种近乎死寂的安静惊醒的。
习惯了城市的喧嚣,这种安静反而让人心悸。他猛地坐起,第一时间抓起床边的军刀,侧耳倾听。除了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只有远处极其微弱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警笛鸣响。
他走到窗边,再次小心翼翼地掀起窗帘一角。
阳光刺眼,街道却空荡得可怕。废弃的车辆歪斜地停着,一些店铺橱窗破碎,满地狼藉。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躺在不远处的人行道上,吸引了成群的苍蝇。没有活人走动的迹象,也没有看到游荡的感染者。
仿佛一夜之间,这座繁华的都市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坟墓,而他自己,则是被困在这钢筋混凝土孤岛上的最后一人。
他强迫自己进行日常锻炼。俯卧撑、深蹲、核心力量训练……汗水顺着肌肉线条滑落,能让他暂时忘记外面的恐怖,专注于身体的掌控感。这是他的锚,在混乱中保持清醒的方式。
打开电视,本地频道一片雪花,仅有的几个国家级频道还在循环播放着官方通告。播音员的表情严肃,语气却刻意保持着平稳。
“……请各位市民保持冷静,待在家中,锁好门窗,不要外出。政府已采取紧急措施,军方正在全力清剿极端恐怖分子,恢复秩序……”
“恐怖分子?”周关掉电视,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那些东西,根本就不是人。
他检查了门窗,再次确认反锁牢固。然后开始系统地整理物资。食物分类,易于变质的先处理。他用冰箱里的蔬菜和最后一点鲜肉,做了一顿相对丰盛的午餐。他知道,这样的热食,吃一顿少一顿。
下午,他听到楼下传来一些动静。透过猫眼,他看到隔壁那栋楼有几个身影鬼鬼祟祟地溜出来,试图钻进一辆看起来还能发动的汽车。但他们刚靠近车子,旁边的巷子里就猛地冲出三四个动作僵硬的感染者!
惨叫声、嘶吼声、撞击声短暂地响起,很快又归于平静。只有车窗上溅开的鲜血,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周默默放下窗帘,心脏有些发冷。外出,风险极大。
他尝试给几个朋友打电话。有的无法接通,有的响了几声后被挂断,只有一个在邻市的朋友接了电话,声音充满了惊恐和不确定。
“周?你没事吧?我们这边也戒严了,听说你们那里特别严重?新闻上说……”
“新闻在撒谎。”周打断他,“不是恐怖袭击,是……某种东西,把人变成了怪物。通过咬伤传播,非常快。”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才颤抖着说:“你……你保重。我这里信号也不好了,可能……可能很快也要断了。”
通话结束。周看着手机屏幕上迅速减少的信号格,一种真正的孤立感涌上心头。
傍晚,他正在检查复合弓的弓弦,门口突然传来了轻微的、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不是粗暴的撞门,而是“叩,叩叩”的,带着某种试探的节奏。
周浑身肌肉瞬间绷紧。他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后,凑近猫眼。
是隔壁的张婶。她脸色苍白,眼神游移不定,脸上挤出一个极其不自然的笑容。
“周教练?在家吗?”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讨好。
周没有出声,也没有开门。
张婶等了一会儿,又敲了敲,声音稍微大了点:“周教练,开开门呗?我家没盐了,想跟你借点盐。你看这世道……”
借盐?周的目光扫过自己放在玄关柜子上的那半袋方便面。张婶的眼神,看似看着他,余光却死死地钉在那半袋方便面上,贪婪几乎要溢出来。
他沉默了几秒,转身拿起那半袋方便面,又拿了一小瓶矿泉水,然后轻轻打开了门上的一个小透气窗格(老式防盗门常有),将东西递了出去。
“只有这些。”他的声音平静,没有任何情绪。
张婶一把抢过方便面和矿泉水,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失望和恼怒的表情。她狠狠地瞪了周一眼,嘴里低声嘟囔着什么,转身快步回了自己家。
关上门,周清晰地听到隔壁传来重重的摔门声,以及一句虽然压抑但依旧能听清的咒骂:“……小气鬼!活该一个人憋死!”
周靠在门上,缓缓吐出一口气。他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了然。
他走回桌前,翻开笔记本。
【末世第二日】
· 官方仍在掩盖,称之为恐怖袭击。
· 观察到感染者白天活动性似乎降低?待证实。
· 尝试外出者死亡率极高。
· 与张婶接触。确认:善意和物资,在此时只会引来贪婪和敌意。
· 储备需进一步规划。体能训练不能停。
· 孤独感加剧,但必须适应。信任成为奢侈品。
合上笔记本,窗外最后一丝天光也消失了。城市彻底沉入黑暗,只有零星的火焰在远处燃烧,像地狱的烽火。
今夜,依旧漫长。周的拳头无声握紧,他知道,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