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昏迷了七日。

这七日里，莲花坞的气氛压抑而焦灼。江澄的伤势稍有好转便整日守在魏无羡榻前，眼下的青黑一日重过一日。许和安则帮着江厌离煎药、换药，偶尔与江澄换班守夜时，能看见他盯着魏无羡沉睡的脸，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三毒的剑柄。

第七日深夜，魏无羡的眼睫终于颤了颤。

“……水……”嘶哑的气音。

江澄猛地站起，打翻了手边的药碗。许和安急忙递过温水，江澄小心翼翼扶起魏无羡，将水一点点喂进去。

魏无羡缓缓睁开眼，视线涣散了片刻才聚焦。他看到江澄通红的双眼，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谁哭了！”江澄声音沙哑，手却抖得厉害，“你再不醒，我就——”

“就把我扔回暮溪山？”魏无羡接过话头，随即剧烈咳嗽起来。

许和安轻拍他的背，温声道：“魏师兄，慢慢来。你回来时伤得很重，蓝二公子当时也还在昏迷中。”

魏无羡愣了下：“蓝湛……他怎么样了？”

“蓝宗主已接他回云深不知处静养。”江澄闷声道，“比你强点，至少三天前就醒了。”

许和安注意到，魏无羡听到蓝忘机已醒时，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似是松了口气，又似有些别的什么。她没有点破，只是将温好的药递过去。

暗流日常

魏无羡的苏醒让莲花坞恢复了些许生机。虽然仍需卧床静养，但他那张嘴是闲不住的。

“江澄，你黑眼圈重得能吓死鬼了。”

“师姐，今天吃什么？我想喝莲藕排骨汤……”

“和安师妹，你那天是怎么带着那个死脑筋杀回来的？快讲讲！”

许和安笑着应付，心中那根弦却越绷越紧。她知道，距离温氏血洗莲花坞的日子，已经进入倒计时。

她试过暗示。

一次晚膳后，她状似无意地提起：“近日温氏动作频频，我总有些不安……听说他们在各地收缴兵器，不知会不会……”

“兵来将挡。”虞夫人放下茶盏，声音冷冽，“我云梦江氏，还轮不到他们温氏指手画脚。”

江枫眠沉吟道：“加强坞内防卫确有必要。阿澄，明日你重新布防。”

许和安稍微安心，但这不够。她知道温氏会以莫须有的罪名发难，知道王灵娇会借题发挥，知道那场大火与血海……

她必须说得更明白。

深夜，许和安将江澄和魏无羡叫到莲花坞最偏僻的观荷亭。月光洒在静谧的湖面上，她却感觉不到半分宁静。

“江澄，魏师兄。”她深吸一口气，“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们。关于未来——”

剧痛毫无预兆地袭来。

那感觉比在栎阳救薛洋时猛烈十倍！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大脑，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挤压，她瞬间脸色惨白，冷汗浸透后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和安？！”江澄扶住她摇晃的身体。

魏无羡也变了脸色：“你怎么了？”

疼痛持续了数十息才缓缓退去，留下窒息般的余悸。许和安瘫在江澄臂弯里，大口喘息，尝到了唇齿间的血腥味。

她明白了——这个世界不允许她直接剧透。那些关键的信息，她一个字都无法说出口。

“……没事。”她勉强站稳，挤出一个笑容，“可能……最近太累了。”

江澄盯着她苍白的脸，眉头紧锁：“许和安，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她看着眼前两个少年，忽然换了种方式，“如果有一天，莲花坞面临灭顶之灾，而牺牲一个人可以换大多数人活下来……你们会怎么选？”

魏无羡笑容收敛：“不会有那一天。”

“如果呢？”她执拗地问。

江澄沉默良久，声音低沉而坚定：“那也不会用无辜者的命去换。莲花坞的人，一个都不能少。”

许和安眼眶一热。这就是江澄，即使未来会被命运逼到绝境，骨子里仍是那个护短的少年。

“我明白了。”她轻声说，“那……如果真到了那一天，答应我，无论如何，活下去。你，魏师兄，师姐，师父师娘……都要活下去。”

她的眼神太过沉重，让江澄和魏无羡都怔住了。

暗处的准备

既然无法明说，许和安开始暗中布局。

她以“加固莲花坞防御”为由，说服江枫眠在坞内几处关键位置设下隐蔽的防御阵法和逃生密道——这些是原著中不曾有的。

她将自己所有的私房钱和值钱物件悄悄变卖，换成金疮药、解毒丹、传送符箓，分装进数个乾坤袋，藏在密道入口处。

她甚至借口去栎阳查看“甜居”生意，实则联系了薛洋，留下密信和一袋灵石：“若半年后未收到我的消息，立刻关闭甜居，带着孩子们离开栎阳，越远越好。”

薛洋那时盯着她，黑沉沉的眼睛像是看透了一切：“你要去做危险的事。”

“只是以防万一。”她揉揉他的头发，“答应我，好好活着。”

回莲花坞的船上，许和安望着波光粼粼的江面，第一次清晰地规划了自己的“最后一步”——如果剧情无法改变，如果莲花坞的劫难注定要发生，那么至少，她要保住大家的命。

一个计划在她心里浮现，她怕死，真的怕。但江澄，魏无羡，虞夫人，江叔叔，师姐……莲花坞的每一个人，早就不是书中的纸片人了，他们是她最最重要的亲人，朋友，和……许和安想，用一个不重要的人，换大家活，这是非常划算的。

决定之后，许和安反而平静下来。她开始刻意给自己“偷时间”——与江澄相处的时间。

她会在清晨陪他练剑，虽然大多数时候只是坐在旁边看。晨光中少年挥剑的身影，她看得格外认真。

她会在午后借口请教宗务，赖在书房不走，实则只是贪看他认真书写的侧脸。偶尔江澄抬头撞上她的目光，两人都会慌乱移开视线，耳根泛红。

她甚至学会了做他最爱吃的辣菜，虽然每次都被辣得眼泪直流，但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就觉得值了。

江澄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许和安的眼神里多了种他看不懂的东西，像是诀别前的留恋。她偶尔会看着他出神，等他看过去时，她又会若无其事地笑起来，笑得比往常更灿烂，却让他心慌。

更诡异的是他的梦。

自暮溪山归来后，江澄开始做奇怪的梦。梦里，莲花坞火光冲天，母亲将他和魏无羡推上小船，紫色的电光撕裂夜空……梦里，他被抓住，腹部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生生剜去……梦里，魏无羡失踪三月后归来，一身鬼气，再也不是他认识的师兄……

每次惊醒，他都浑身冷汗，心脏狂跳。那些画面真实得可怕，仿佛曾亲身经历。

“你又做噩梦了？”许和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江澄打开门，看到她端着安神茶站在月光下，眼中是藏不住的担忧。

“……梦到些荒唐事。”他接过茶，指尖无意相触，两人都顿了顿。

许和安没有离开，轻声问：“能说说吗？也许……说出来会好些。”

江澄沉默良久，才低声道：“我梦见……莲花坞没了。”

许和安的手指猛地攥紧衣袖。

“还梦见……魏无羡他……”江澄看向她，眼中是罕见的迷茫，“和安，你相信梦会预示未来吗？”

许和安几乎要脱口而出“相信”，但天罚的余悸让她咽了回去。她只是轻轻握住他的手——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握他的手。

“梦只是梦。”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但江澄，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保护好自己。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江澄反手握紧她的手，掌心滚烫：“你也是。”

四目相对，月光流淌在交握的手上。有些话无需言明，有些心意已在生死边缘悄然生根。

而远处，温氏的阴影正悄然逼近。命运的齿轮隆隆转动，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