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山不似云梦的水泽清朗,也不似姑苏的雅致清幽。这里的山石嶙峋,带着一种压抑的沉重感。温氏设立的“教化司”更是气氛凝滞,处处透着温晁等人高高在上的倨傲与随时可能降临的、毫无道理的折辱。
一下飞舟,温晁便给了各世家子弟一个下马威,收缴佩剑。江澄握着“三毒”的剑柄,指节泛白,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魏无羡倒是笑嘻嘻地交了出去,嘴里还说着“温公子代为保管,辛苦了”,眼神里的不以为然却清晰可见。许和安默默交上自己的佩剑,心情沉重。她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果然,每日的“听训”枯燥乏味,无非是吹捧温氏如何功德无量,要求各家子弟谨记“本分”。温晁与其走狗温逐流时常在场上巡视,目光如鹰隼,寻找着任何可以借题发挥的“不敬”。
许和安牢记着自己的目的,尽量降低存在感,但她时刻关注着魏无羡和江澄。她曾私下找过魏无羡,隐晦地提醒:“魏师兄,温晁此人睚眦必报,我们暂且忍耐,莫要与他正面冲突,吃亏的是自己。”
魏无羡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笑容依旧灿烂:“和安师妹放心,我有分寸。总不能真让他们把我们当软柿子捏吧?”
许和安看着他眼中那份天生的不羁与正义感,知道劝阻无用。他心中的那杆秤,衡量的是是非对错,而非自身安危。
果然,当温晁再次无故刁难一名小家族子弟,言语极尽侮辱时,魏无羡站了出来。他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笑,言辞却犀利如刀,引经据典(虽然是歪理),将温晁堵得面色铁青。
“魏婴!”温晁暴怒,“你竟敢顶撞于我!看来是蓝氏的家规还没抄够!来人,让他去校场,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温氏菁华录给我背上一百遍!背错一字,鞭刑一下!”
许和安的心猛地揪紧。她看着魏无羡被带往校场中央,烈日灼人,他挺直脊背,朗声背诵着那令人作呕的温氏颂歌。偶尔“记错”,鞭子便毫不留情地落下,在他背上留下刺目的红痕。
江澄站在她身边,拳头握得死紧,牙关紧咬,周身气压低得吓人。许和安悄悄将一小瓶效果极好的金疮药塞进他手里,低声道:“找机会给他。”
江澄猛地看向她,眼中情绪翻涌,有愤怒,有心疼,还有一丝被她看穿意图的狼狈。他最终什么也没说,紧紧攥住了那个小瓷瓶。
许和安自己也因“行礼不规范”被温晁寻了个由头,罚去打扫一处废弃的兵器库。那里灰尘遍布,蛛网连结。她正费力地搬动一个沉重的铁架,一个身影沉默地走了进来,接过她手中最重的部分。
“江澄?你怎么来了?”许和安惊讶。
“路过。”江澄头也不抬,动作利落地帮她清理,语气硬邦邦的,“这种粗活,笨手笨脚的,别把自己累死了还要连累莲花坞名声。”
许和安看着他额角渗出的细汗和紧绷的侧脸,心里那点委屈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酸涩的暖意。他总是这样,用最难听的话,做最温柔的事。
几日后的冲突更为激烈。温晁欲强行夺取一名女修(绵绵)的香囊,魏无羡再次挺身而出,巧妙周旋,虽再次激怒温晁,却也护住了那名女修。这次,他和蓝忘机一同被罚去挑粪。
看着魏无羡和蓝忘机那两个风姿出众的少年,一脸嫌恶却又不得不忍受着污秽劳作,许和安内心复杂。她看到魏无羡即使在这种境地下,还能苦中作乐,甚至试图去逗弄脸色冰寒的蓝忘机。而蓝忘机,虽然眉头紧锁,周身寒气更重,却始终没有推开魏无羡硬塞过来的、用草叶编的歪歪扭扭的蚱蜢。
这大概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许和安在心里默默吐槽,却又忍不住为这份在逆境中萌生的、别扭的羁绊而动容。
江澄站在她身侧,看着魏无羡的方向,低骂了一句“蠢货”,眼神里却带着无法掩饰的担忧。许和安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低声道:“魏师兄有分寸,而且……蓝二公子也在呢。” 她意有所指。
江澄愣了一下,看向蓝忘机那边,似乎明白了什么,脸色更加古怪,最终只是冷哼一声,别开了头。
压抑的日子在温晁宣布前往暮溪山夜猎时,达到了一个短暂的高潮。众人被驱赶着进入暮溪山。
山中林木葱郁,却弥漫着一股不祥的气息。队伍短暂休整时,温晁骑在马上,目光猥琐地扫过人群,最终定格在正在溪边弯腰掬水洗脸的许和安身上。她虽穿着普通的弟子服,但清丽的侧脸和那份不同于寻常女修的灵动气质,还是引起了温晁的注意。
他驱马踱了过去,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哟,这不是云梦江氏的那个小丫头吗?怎么,这岐山的水,可比你们云梦的干净?”
许和安动作一顿,直起身,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脸上挤出一个敷衍的笑:“温公子说笑了,山水各有其美。”
温晁见她神色疏离,反而更来了兴致,俯下身,压低了声音,带着令人作呕的黏腻:“小美人儿,跟着江家有什么前途?不如跟了本公子,保你吃香喝辣,不必在此受苦。”说着,竟伸手想去摸她的脸。
许和安脸色一沉,猛地打开他的手,声音冷了下来:“温公子请自重!”
“自重?”温晁嗤笑,眼神变得危险,“在这岐山的地界,本公子就是规矩!给你脸不要脸!”他再次伸手,这次目标是她的手臂,想将她强行拉过去。
就在许和安计算着是该给他一脚还是喊人时,一道紫色的身影如电般插 入两人之间,牢牢扣住了温晁的手腕!
是江澄!
他脸色铁青,眼中怒火翻腾,几乎要喷出来,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温公子!请、你、放、尊、重、点!”
温晁手腕被攥得生疼,又惊又怒:“江澄!你想造反吗?!”
“不敢。”江澄死死盯着他,寸步不让,“只是我云梦江氏的人,还轮不到外人来欺辱!温公子若执意妄为,江某虽失佩剑,也绝不吝啬一战!”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决绝,周身灵力隐隐波动,竟让温晁一时被慑住。周围的世家子弟也纷纷看了过来,目光中带着隐晦的愤慨和支持。
温晁脸色变幻,他虽嚣张,却也知众怒难犯,尤其江澄此刻的眼神,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孤狼,真动起手来,就算有温逐流在,场面也难收拾。他狠狠甩开江澄的手,色厉内荏地骂道:“哼!不识抬举的东西!我们走着瞧!”说完,悻悻地驱马走开,又将目标转向了不远处另一个容貌秀美的绵绵,引发了后续魏无羡再次挺身而出的事件。
许和安看着挡在自己身前,脊背挺直如松的少年,心脏砰砰直跳,刚才强装的镇定瞬间瓦解,只剩下后怕和一股汹涌而来的暖流。她轻轻扯了扯江澄的衣袖,低声道:“江澄……”
江澄猛地回头,眼中怒火未消,还夹杂着一丝未褪的惊悸,语气冲得很:“你没事离他远点!惹不起不会躲吗?!”
许和安知道他是在担心,也不反驳,只是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小声道:“我没想惹他……谢谢你。”
江澄对上她清澈带着依赖的目光,满腔的火气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泄了,只剩下无奈和后怕。他别开脸,耳根微红,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跟紧点,别乱跑。” 便不再看她,但身体却依旧保持着一种保护的姿态,将她挡在身后安全的位置。
经此一事,队伍里的气氛更加压抑。温晁与其手下变本加厉,肆意驱赶修士们作为诱饵,引出妖兽,视人命如草芥。许和安紧紧跟在江澄身边,手心因紧张而沁出冷汗。她记得这里,记得那个藏着屠戮玄武的深潭。
当温晁的手下试图将一名吓得腿软的修士推向发狂的妖兽时,魏无羡再次忍不住出手相救,与温晁爆发了激烈的冲突。混乱中,一名弟子大叫了一声“找到了!”温晁激动地将所有世家子弟逼入一个漆黑的洞穴深处。
黑暗、潮湿、未知的危险,以及温晁的施压,让洞穴内的气氛绝望而恐慌。
在黑暗中,许和安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是江澄。他的力道很大,甚至有些弄疼了她,但那掌心的温度和他身上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却瞬间驱散了她心头的恐惧。
“跟紧我。”他在她耳边低声说,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异常清晰和坚定。
许和安回握住他的手,在无人看见的黑暗里,轻轻“嗯”了一声。
前路未知,险境重重。但在这片吞噬光明的黑暗中,少年紧握的手,和那份无需言说的守护,成了彼此唯一的光亮。而更大的考验,那深潭中的庞然巨物,正在黑暗中,悄然睁开了猩红的双眼。
琑源咋办,没有存货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