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风已经带上了凉意，穿过王家大宅华丽的廊柱，吹在王橹杰身上，让他不自觉地将身上那件过于单薄的米白色针织衫拉紧了些。
他安静地坐在客厅一角的丝绒沙发上，像一件被遗忘的精致摆设。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他身上勾勒出柔和的光晕，长长的睫毛垂着，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即使是在这样一个心绪不宁的时刻，他依然美得像一幅精心描绘的油画。
楼上传来的争吵声隐约可闻，是他的父亲和哥哥王橹浩。
“我不嫁！张家那个张桂源，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疯子！他这几年怎么上位的，你们没听说吗？手段狠辣，六亲不认！让我嫁过去，不是往火坑里跳吗？”哥哥的声音尖锐而激动。
“混账！这桩联姻对我们王家多重要你不知道吗？现在只有张家能救我们！由得你挑三拣四？”父亲王振雄的怒吼随之传来。
“反正我不去！谁爱去谁去！”
王橹杰端起面前已经微凉的红茶，轻轻呷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他就像一个置身事外的观众，冷静地看着这场关于他终身大事的闹剧。
果然，几分钟后，父亲沉着脸从楼上下来，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一种审视货物的挑剔。
“橹杰。”王振雄在他对面坐下，语气是惯常的公事公办，“你哥哥身体不适，与张家的联姻，就由你代替他去吧。”
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仿佛只是让他去代取一个无关紧要的快递。
王橹杰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平静无波，只是轻声问：
王橹杰“父亲，这是我的终身大事。您甚至不问一句，我是否愿意吗？”
王振雄皱起眉，似乎很不满他此刻的“不懂事”：“愿意？王家养你这么多年，供你吃穿，供你读书，现在正是你回报家族的时候。张桂源年轻有为，嫁过去是你高攀，你有什么不愿意的？”
高攀？王橹杰在心里冷笑。那个传闻中雷霆手段、性情难测的男人，那个在短短三年内就让濒临破产的张氏起死回生并迅速崛起的商界阎罗。如今王家式微，急需张家这棵大树遮风挡雨，所以迫不及待地要把儿子“卖”过去。
而他，就是这个家族里最不值钱、最适合被推出去的那个。
一股淡淡的、清甜的蔷薇花香不受控制地从他后颈的腺体逸散出来，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这是Omega本能的不安。
王振雄闻到这股信息素，眼神更冷：“收起你的信息素。下周一，张家会来接人。这段时间，好好准备一下，别给我们王家丢脸。”
说完，他起身离开，没有再多看王橹杰一眼。
客厅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王橹杰一个人。他缓缓放下茶杯，将脸埋进微凉的掌心。
张桂源。
这个名字在唇齿间无声地滚过，带起一阵复杂难言的心悸。
他怎么会不知道张桂源呢？
四年前，大学校园的梧桐树下，那个穿着篮球服、满头大汗却笑容灿烂如朝阳的学长，曾那样热烈地追求过他。那时候的张桂源，还不是什么张氏总裁，只是金融系的天之骄子，是校园里最耀眼的存在。
而他，只是一个顶着“王家少爷”虚名、实则小心翼翼、看人脸色过活的私生子。他不敢接受那样炽热的感情，他怕自己配不上，怕自己最终会沦为一场笑话。他用最疏离的礼貌，拒绝了张桂源所有的好意。
他还记得最后一次，张桂源堵在他回宿舍的路上，眼神执拗地看着他：
张桂源“王橹杰，给我一个理由。我不信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哦，他说：
王橹杰“张学长，我们身份悬殊，不合适。请你以后，不要再打扰我了。”
那时，张桂源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了。他沉默地看了他很久，最后只说了一个字：
张桂源“好。”
然后，他便真的再也没有出现在王橹杰的生活里。直到后来，听说他家逢巨变，休学回国，再然后，便是他如同彗星般崛起，执掌张氏，成为商界令人闻风丧胆的新贵。
命运真是讽刺。当年他用以拒绝的理由“身份悬殊”，如今却成了他们再次联结的枷锁。只是这一次，高高在上的是他张桂源，而卑微求全的，变成了他王橹杰。
他会怎么看待自己？一个当年不识抬举、如今却要替兄代嫁、送上门来的“商品”？
王橹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属于他自己的、甜美的蔷薇信息素，但这甜，此刻却透着无尽的苦涩。
他的人生，似乎总是这样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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