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眠意识中对“形状”于“动态”的模仿能力,如同一株悄然舒展的藤蔓,开始展现出更多的可能性。秦风开始有意识的引入一些更复杂的、与她生前核心技能可能相关的活动,希望能进一步刺激她意识的复苏,同时观察那些被深埋的记忆是否会以更可控的方式浮现。
他找出一块素色棉布和一套最基础的针线。他自己对此道一窍不通,但这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这个过程本身可能蕴含的象征意义。
在一个安静的下午,他将青玉放在工作台的一角,自己侧左在台前,拿起针线,笨拙地尝试在棉布上缝出一个最简单的直线。针脚歪歪扭扭,毫无美感可言,但他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指尖的触感——针尖刺破布料的细微阻力,丝线被牵引穿过时流畅或滞涩的感觉,以及布料表面逐渐出现的、由线迹构成的简陋图案。
他同步将这些细腻的触觉和视觉变化,毫无保留地传递给青玉中的苏眠。
起初,青玉只是安静地散发着微光,仿佛在“观察”这陌生而缓慢的动作。
然而,随着秦风重复着穿针引线的笨拙过程,玉中的意识波动开始变得不同。不再是单纯的好奇或模仿,而是逐渐染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甚至带着一丝秦风从未感知到过的、近乎本能的韵律感。
她不再仅仅是被动接收信息,她的意识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开始主动地、极其精微地“扫描”着秦风手指的每一个动作,针线与布料接触的每一个瞬间。
突然,秦风感到自己握着针的手指,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绝非来自他自身肌肉的牵引感!那感觉微弱得如同蝶翼拂过,却带着一种明确的、试图矫正他笨拙姿势的意图!
他猛地停下动作,震惊地看向自己的手指,又看向青玉。
玉中的光芒此刻凝练如实质,微微震颤着,传递来一股混合着焦急、无奈和一种深埋技艺被“糟蹋”了的不赞同的复杂意念。
“苏眠……?”秦风试探着问。
玉光急促地闪烁了一下。紧接着,一股更清晰的意念传来,不再是模糊的感受或简单的词语,而是带着明确指导意味的、关于如何持针,如何运线,如何让针脚细密均匀的一系列碎片化信息!
这些信息并非完整的知识体系,更像是肌肉记忆深处被唤醒的本能片段,零碎却精准。
秦风依循着那意念的指引,调整了自己握针的姿势和运针的力度。果然,下一次落针时,阻力变小了,线迹也似乎平整了一丝。
玉中的光芒随着他这细微的进步,微微平和下来,传递来一丝类似“这就对了”的、极其微弱的赞许。
她记得!至少,她的魂体深处,牢牢记得这门她赖以生存、倾注了心血与青春的技艺!
秦风心中激荡,他不再尝试自己缝纫,而是将针线放在布上,然后轻轻拿起青玉,将玉身光滑的一面,轻轻贴在那根穿着丝线的细针之上。
“你来,”他用意识引导,“试着……‘感受’它。”
这是一个更大胆的尝试。他撤回了自己的主动动作,完全交由她的意识来主导,通过青玉与实物接触的媒介,去重新连接那沉睡的肌肉记忆。
青玉的光芒完全笼罩了那根针。起初,针毫无动静。但几息之后,秦风清晰地“看”到——不是用眼睛,而是用他与苏眠意识连接的特殊感知——一股极其细微、却凝练如丝的冰冷能量,如同无形的手指,从玉中探出,缠绕上了那根针!
针,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然后,在没有任何物理外力接触的情况下,它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立了起来!
丝线随之悬垂。
这一幕静谧而诡异,却又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
那根被无形能量操控的针,悬停在棉布上方,微微调整着角度,仿佛一个生疏了太久的人,在重新熟悉工具。过了好一会儿,它才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缓缓落下,刺入了棉布!
没有秦风之前那种笨拙的阻力,这一针落下得轻巧而精准。随后,针线开始在棉布上缓慢地移动,穿引,留下细密匀称得惊人的线迹。那线迹不再是简单的直线,而是开始勾勒出一个极其简约、却已然具备神韵的……缠枝莲的芽苞!
她在刺绣!用这种超越物理规则的方式,重新拿起了她的针!
秦风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惊扰的意念,只是全神贯注地感受着那冰冷能量操控针线时,所流露出的、那份沉静如水的专注,以及深藏于魂灵深处的、对这门技艺近乎本能的熟稔与热爱。
然而,就在那缠枝莲的芽苞即将完成,针尖准备挑起最后一根丝线时——
青玉的光芒猛地一颤!
操控针线的冰冷能量瞬间紊乱!
那根针“啪”地一声掉落在棉布上。
玉中传来的意识被巨大的惊惧和一片骤然涌现的、带着血腥气的黑暗记忆碎片淹没!
“不……不要……坊主……他……” 破碎的、夹杂着呜咽的意念断断续续地传来。
是林慕莲!是林瀚文!是绣坊里最后冲突的记忆!
“苏眠!醒醒!” 秦风立刻将青玉紧紧握在手心,温暖的、安抚的意识浪潮再次涌去,强行将那翻涌上来的黑暗压制下去,“都过去了!看着我!这里很安全!”
在他的全力安抚下,玉中的混乱波动渐渐平息,但那惊惧的余韵久久不散,光芒也变得黯淡了许多。
秦风看着棉布上那只完成了一大半、精致却戛然而止的缠枝莲芽苞,心中五味杂陈。
针线唤醒了她的技艺本能,却也如同钥匙,轻易便打开了通往痛苦记忆的门扉。
这条引导之路,果然遍布荆棘。每一次微小的进步,都可能伴随着旧日幽灵的反扑。
他将疲惫不堪的苏眠重新贴回胸口,低声承诺:
“不急,我们慢慢来。”
至少,他看到了那深埋于创伤之下的、属于苏眠自己的、鲜活而美好的根茎。这让他有了更多的耐心与决心,去守护这株艰难重生的魂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