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记忆碎片的突然反噬,让秦风意识到,温养苏眠的魂体,远非简单的能量供给那般简单。那深植于灵魂深处的创伤,如同休眠的火山,随时可能因意识的复苏而再次喷发。他需要更积极的方法,引导她、加固她,让那新生的、平和的主体意识,能够逐步容纳乃至消化那些黑暗的过往。
他不再仅仅满足于传递基础的感官信息。他开始尝试引入一些更具象的、可能与苏眠生前美好记忆相关联的元素。
院中那几株茉莉,在他的精心照料下,已然枝繁叶茂,缀满了细小的、洁白的花苞,在初夏的微风里散发着清雅的甜香。这是他在共情碎片中捕捉到的、属于她过往生活的稀少亮色之一。
这天傍晚,夕阳将小院染成暖金色。秦风将青玉从怀中取出,轻轻放置在茉莉花丛旁的石凳上。浓郁却不腻人的花香,随着晚风,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
他坐在一旁,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进行意识连接,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青玉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起初并无异样,但过了一会儿,玉身的光芒似乎随着拂过的、带着花香的风,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秦风屏住呼吸,集中精神感知。
玉中传来的意识,不再是之前那种纯粹的、对“香”的本能反应。那波动里,掺杂进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辨认”和“追溯”的意味。仿佛一个失忆的人,闻到了某种熟悉却想不起名字的味道,努力在空白的脑海里搜寻着对应的标签。
有戏!
秦风心中微动,但他没有急于灌输任何概念,只是将自身意识放得更空,更柔,如同一个透明的容器,仅仅接纳和映照着她自身的反应。
时间缓缓流逝。茉莉的香气在暮色中愈发沉静。
突然,青玉的光芒稳定地亮了一瞬。一个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些的意念,带着些许不确定,传递出来:
“……是……茉莉?”
她认出来了!不是作为单纯的“香”,而是作为“茉莉”这个具体的物象!
秦风强压下心头的激动,用最平和的意念回应:“是的,是茉莉。你喜欢吗?”
玉中的意识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感受,在确认。然后,传来一个轻轻的、带着些许懵懂愉悦的波动:
“……嗯。”
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肯定,却让秦风眼眶微热。这是她自意识复苏以来,第一次表达出带有明确个人倾向的感知!不是被动的接收,而是主动的确认和选择!
他趁热打铁,尝试引导更多。他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触碰了一下近处的一朵茉莉花苞,然后将那份“触碰花朵”的触感意念,连同花朵柔白娇嫩的视觉形象,一并传递过去。
“这是茉莉的花,”他“说”,“很小,很白,很香。”
玉中的意识跟随着他的引导,光芒微微流转,仿佛在“观察”,在“触摸”。过了一会儿,一个新的、带着些许好奇的意念传来:
“……可以……碰碰我吗?”
秦风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想通过他,来间接地“触碰”这茉莉花。
他小心翼翼地将青玉捧起,让玉身最光滑的一面,轻轻贴在那朵茉莉花苞上。同时,他将玉身传来的、那冰凉而细微的震动感(那是苏眠意识在专注感知时的外在体现),与茉莉花苞柔软微凉的触感,在自己的意识中紧密联结,再毫无保留地反馈给她。
这是一个奇妙的循环:他作为媒介,将现实世界的感官传递给她;她又通过魂体与青玉的共振,将她的“感受”反馈给他。
他感到玉身的震动变得更加清晰了些,传递来的意念里,那份懵懂的愉悦似乎也加深了一丝。
“感觉到了吗?”他问。
“……凉凉的……软的……”她回应,顿了顿,又补充了一个更清晰的意念,“……好看。”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天边只剩下一抹橘红的余晖。小院被暮色笼罩,茉莉花的轮廓在昏暗中显得愈发洁白。
秦风没有收回青玉,依旧维持着这个姿势,让她继续“感受”着这株她或许在七十多年前也曾喜爱过的植物。
这一次,没有痛苦的记忆碎片来袭。只有宁静的暮色,清甜的花香,和一个魂灵对美好事物最初始的、小心翼翼的探寻与接纳。
茉莉初绽,魂识渐明。
在这与世隔绝的小院里,一场跨越生死的、无声的教导与陪伴,正温柔地进行着。旧日的伤痕依然深重,但至少在此刻,一丝属于“生”的趣味与美好,如同这茉莉的香气,悄然渗入了那冰冷的魂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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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