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夜抱着怀里“焕然一新”、仿佛只是睡着的亓官暮，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像被格式化了般一片空白。
刚才还气若游丝、浑身是血、感觉下一秒就要撒手人寰的家伙，怎么转眼间就跟没事人一样了？那些狰狞的伤口呢？浸透衣衫的血迹呢？那苍白如纸、生机流逝的脸色呢？
如果不是亓官暮身上那件被撕扯得如同破布条、浸透暗红血污又糊满泥水的守夜人制服，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血腥味和黑暗能量残余，林七夜几乎要怀疑刚才那场惨烈搏杀、自己破釜沉舟的决心、还有那番对着雨夜立下的“十年之约”，是不是高强度战斗后产生的集体幻觉？
“这……这算什么？超级赛亚人濒死复活加成？”林七夜喃喃自语，感觉自己的悲壮情绪和刚刚酝酿好的牺牲代入感瞬间没了着落，有点不上不下的憋屈。
他下意识伸手探了探亓官暮的鼻息——均匀绵长，平稳得像是进入深度睡眠。
一种被深深愚弄的荒谬感，混合着“人没死真是太好了”的庆幸，还有一丝“那我刚才岂不是白煽情了”的淡淡恼怒，在他心头翻滚搅拌，五味杂陈。
“那刚才我那些……”林七夜低头，看着亓官暮安详得甚至有点恬静的睡颜，想起自己刚才跪在冰冷泥水里，对着家门方向磕头告别、立下沉重誓约的悲壮场面，突然觉得耳根发热，脚趾不由自主地想抠地。
搞什么啊！他在这儿真情实感地上演生离死别、托付未来的苦情独角戏，结果对手演员自带“原地满血复活”外挂。
就在林七夜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认真考虑要不要把这个“坑货”轻轻放回地上，让她自己躺一会儿清醒清醒时，一阵急促得如同擂鼓的脚步声伴随着充满焦急与怒意的女声，劈开雨幕传来：
“小暮？！小暮你怎么样？！回答我！”
红缨如同一团燃烧的暗红色火焰，瞬间从雨幕中冲至近前，带起的劲风甚至吹散了周围的雨线。她第一眼就锁定了林七夜这个陌生少年，以及他怀中横抱着、闭目不醒的亓官暮。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亓官暮那身堪称“战损限定款”的制服上凌厉扫过，瞳孔骤然缩成针尖，随即猛地抬头，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杏眼此刻冰冷如刀，死死钉在林七夜脸上，声音里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怒意和寒意：
“你是谁？你对小暮做了什么？！立刻放开他！”
她背后那巨大的黑色长匣“嗡”地发出一声轻鸣，匣盖似乎松动了一丝，隐隐有凌厉的气息透出，仿佛下一秒就要弹开，释放出其中蕴藏的凶器。
林七夜被红缨骤然爆发的凌厉气势所慑，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但脊背随即挺直。他能清晰感觉到这个女人很强，身上散发出的精神力波动如同平静海面下的暗流，远非现在的自己可以比拟。但奇怪的是，面对她宛如实质的压迫感，他心中并没有多少畏惧，反而有种“该来的总会来”的坦然，甚至还有一丝“看吧果然被误会了”的无奈。
“我叫林七夜。”他平静地开口，声音因脱力和之前的嘶喊有些沙哑，但吐字清晰。抱着亓官暮的手臂依然稳定，没有丝毫要松开的迹象。“我没对他做什么。我来的时候，他已经在这里和那个叫鬼面王的怪物战斗，伤得很重。怪物是我最后杀死的，他……他好像战斗结束后，伤势就自己突然恢复了。”
“自己突然恢复了？”红缨眉头紧锁，明显不信这套说辞。她上前一步，伸出手，语气不容置疑：“把他交给我。”
林七夜略微迟疑，正想着是否该解释一下亓官暮此刻状态其实很好……
就在这时——
“唔……嗯……”
一声细微的、带着浓浓鼻音和未散困意的呻吟，从林七夜怀里传来，打破了紧张的对峙。
两人同时低头看去。
只见亓官暮那沾着泥污的长睫如同蝶翼般轻轻颤了颤，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正从一场极其深沉疲惫的梦境中艰难挣扎，试图醒转。
她先是无意识地、像只寻找热源的小动物般，将脸往林七夜那同样湿透但尚存体温的胸口布料上蹭了蹭（这个动作让林七夜浑身一僵，手臂肌肉都绷紧了），嘴里还含糊地嘟囔了句什么“灰太狼……别抢我平底锅……”，然后才极其不情愿地、慢吞吞地掀开了眼皮。
那双独特的灰色眼眸初时氤氲着浓重的水雾，焦点涣散，映着雨夜破碎的光影和近在咫尺的林七夜线条清晰的下颌。
时间仿佛静止了三秒。
亓官暮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
她又眨了眨眼，眼神逐渐聚焦。
然后，她的瞳孔猛地放大，如同受惊的猫科动物！先前还慵懒迷糊的神色瞬间被震惊和慌乱取代，整个人像是被高压电击中般，猛地一挣！
“我靠！什么情况？！谁在抱我？！放开！”
林七夜本就体力透支，抱着个大活人站了半天，猝不及防被她这么一挣，脚下发软，差点直接脱手把人给摔回泥地里去！他低喝一声，下意识收紧手臂：“别乱动！摔了！”
亓官暮这才彻底清醒，意识到自己正被人以标准的“公主抱”姿势搂在怀里，而抱着她的人……是未来夜神林七夜。旁边还站着表情从惊怒转为惊愕、现在又多了几分古怪玩味的红缨姐！
瞬间，昏迷前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鬼面王的恐怖、拼死拖延的苦战、重伤濒死的剧痛、林七夜破开结界时那双燃烧的金眸、炽天使神威的灼热、鬼脸核心的嘶嚎、最后听到的系统提示音【进入‘转场’修复状态，意识保护性沉眠】……
以及，在意识沉入黑暗的边缘，似乎隐约听到有人在耳边说着什么“十年”、“守护”、“交易”、“全世界”……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雨水也浇不灭的决绝。
亓官暮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个透顶，不是羞涩，是纯粹的、极致的社死尴尬，脚趾已经在靴子里抠出了一座魔仙堡！
“放、放我下来！快！”她手忙脚乱地拍打林七夜的手臂，声音都劈了叉，恨不得当场挖个地缝连人带缝一起钻进去消失。
林七夜见她确实活蹦乱跳、中气十足，也没再坚持，手臂一松，顺势将她稳稳放下，但另一只手还是虚扶了一下她的胳膊，怕她刚“恢复”站不稳。
亓官暮双脚落地，确实感觉身体轻盈有力，仿佛之前的重伤真的只是一场梦。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制服外套破得像乞丐装，下面露出的皮肤却光滑完好，连个疤痕或红印都找不到。她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触感温热有弹性。
然后，她抬起头，对上了红缨那双写满了“小子/丫头你最好给我个合理解释”的探究目光，以及林七夜那双复杂难明、仿佛在说“你演我？”的漆黑眼眸。
空气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令人脚趾扣地的沉默。只有哗啦啦的雨声，显得格外喧嚣。
红缨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扫描仪，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她多看了几眼林七夜那略显苍白疲惫却难掩俊秀的脸庞，以及他身上同样沾染的泥污和疑似鬼面王留下的黑暗能量残余。
再看看亓官暮虽然衣衫褴褛但“毫发无伤”、甚至脸色红润有光泽的样子，心中的疑团非但没有解开，反而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不过，确认亓官暮真的没事，活蹦乱跳还能脸红，她紧绷的心弦总算是松了一半，至少人没事。
“小暮，”红缨抱起手臂，挑了挑眉，语气恢复了往常的几分慵懒，但眼底的审视未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位林七夜小同学是谁？鬼面王呢？还有你……你这身‘新造型’和‘瞬间痊愈’的戏法，是不是该给姐姐解释一下？”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在亓官暮完好的皮肤和林七夜身上转了转。
“咳咳咳！”亓官暮用力清了清嗓子，试图驱散喉咙里最后一点干涩和尴尬，同时大脑飞速运转，脸上迅速挂起那副她演练过无数次、属于“亓官暮少爷”的从容（强装）微笑，尽管顶着个鸡窝头和乞丐装，这笑容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红缨姐，这位是林七夜同学，”她先指了指林七夜，语气尽量自然，“嗯……就是之前引发光柱的，那位炽天使的代理人。” 她特意强调了“炽天使代理人”这个身份，希望能转移部分注意力。
林七夜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没说话，算是默认。
“鬼面王……”亓官暮看向不远处那具彻底失去生机、正在雨中慢慢消散的庞大躯体和那团焦黑残留物，正色道，“已经被林七夜同学成功击杀，核心已毁，确认死亡。”
红缨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精神力扫过，确实只感受到一片死寂和正在散逸的黑暗能量，脸色稍缓，看向林七夜的目光中也多了一丝惊异和打量。“炽天使代理人……刚觉醒就能独立击杀重伤的鬼面王？” 这战绩可相当不简单。
“至于我……” 亓官暮挠了挠头（这个动作让她本就凌乱的头发更乱了），脸上露出一个有点不好意思、又带着点神秘的笑容，“其实……我也刚觉醒神墟不久。我的神墟比较特殊，偏向于……嗯，‘生存’和‘恢复’方面。具体名字我也不太清楚，表现形式之一就是受到严重伤害后，进入一种假死休眠状态，快速修复身体。看起来吓人，其实死不了。” 她半真半假地解释道，把“执念神躯”和“转场”效果包装了一下。
“快速修复？假死？” 红缨眯起眼睛，显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什么样的神墟能让你从那种伤势瞬间恢复？连陈队都没听说过这种……”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嘛红缨姐！” 亓官暮赶紧打断，生怕她深究，“可能是变异种，或者跟我的血脉有点关系？你也知道我们亓官家……有点特殊。” 她故意含糊其辞，把锅甩给“神秘莫测的亓官家血脉”。
红缨将信将疑，但看亓官暮确实活蹦乱跳，而且涉及到家族隐秘，她也不好多问，只是警告地瞪了亓官暮一眼：“下次不准这么乱来！一个人拖住鬼面王，你想吓死我们吗？回去再跟你算账！”
这时，更多的脚步声传来，陈牧野、温祈墨、赵空城等人也陆续赶到。看到现场的惨状以及平安无事的亓官暮和旁边陌生的林七夜，众人都是松了口气，随即露出疑惑神色。
陈牧野目光如电，先是扫过鬼面王残骸，确认威胁解除，然后落在林七夜身上，最后看向亓官暮：“亓官暮，汇报情况。”
亓官暮立刻挺直腰板（尽管衣服破破烂烂），将刚才对红缨说的话又精简汇报了一遍，重点强调了林七夜的身份和击杀鬼面王的功劳，以及自己“特殊神墟”带来的惊人恢复力。
陈牧野听完，沉吟片刻，看向林七夜：“林七夜同学，感谢你为沧南市做出的贡献。关于你炽天使代理人的身份，以及今晚的事情，我们需要详细了解一下。另外，”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你是否愿意正式加入守夜人？”
林七夜身体微不可查地一僵。他想起了雨中自己立下的誓言，想起了那份沉重的“交易”。目光下意识地瞥向一旁的亓官暮。
亓官暮接收到他的眼神，立刻反应过来，这是要自己推一把，坐实这件事！她赶紧上前半步，脸上露出诚挚（且带着点怂恿）的笑容，对陈牧野说道：“队长，林七夜同学刚才跟我表达了想要加入守夜人、贡献力量的意愿！他觉得自己的能力应该用在保护民众上！是吧，林七夜同学？” 她转过头，冲着林七夜使劲眨了眨眼，暗示意味十足。
林七夜：“……”
他张了张嘴，看着亓官暮那“快答应啊别露馅”的眼神，又感受到周围所有守夜人聚焦过来的目光，想起自己那番已经被对方“听”去的誓言，此刻再说什么“我不想加入”，不仅显得反复无常，更像是把自己雨中那些“悲壮”台词当成了一场笑话。
一股淡淡的憋屈感涌上心头，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坦然。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平静。
“是的。” 林七夜声音清晰，对着陈牧野，也像是对着自己和某个“装睡”的人说道，“我愿意加入守夜人。”
亓官暮在心里比了个“耶”，脸上笑容更加灿烂（且欠揍）。
红缨看看林七夜，又看看笑得不怀好意的亓官暮，总觉得这两个小家伙之间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猫腻”。温祈墨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若有所思。赵空城则拍了拍林七夜的肩膀，咧嘴一笑：“小子，有眼光！以后就是战友了！”
陈牧野点了点头，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缓和：“很好。具体事宜，回去再说。现在，先处理现场，收队。”
雨，不知何时渐渐小了。
一场惊心动魄的猎杀落下帷幕，而属于林七夜和亓官暮的，鸡飞狗跳又充满无限可能的守夜人生涯，似乎才刚刚拉开序幕。
................未完待续.................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