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LM能量源的核心成员们还沉浸在“源”之湮灭与那条诡异最终消息带来的震惊与混乱中时,远在数千公里之外,欧洲某个宁静而古老的小城。
一家弥漫着咖啡香和旧书气息的街角书店里,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窗,在布满灰尘的木地板上投下斑斓的光斑。书店深处,一个用于整理书籍的梯子轻轻晃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个身影有些踉跄地从梯子后面走了出来。
他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身高依旧只有一米五出头,一头如同阳光织就的柔软金发有些凌乱地翘着,那双独特的灰色眼眸里带着刚睡醒般的茫然和一丝初生般的纯净。
正是江凌陌。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完好无损的双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触感温热而真实。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卡其色裤子,像是某个普通的学生。
记忆如同潮水般缓慢回流,带着渊庭的冰冷、血瞳的注视、以及最后那决绝的自我湮灭所带来的极致虚无感……但那些感觉此刻变得有些遥远,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不真切。
他……不是应该已经不存在了吗?
他环顾四周,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语言标识,空气中飘荡着咖啡和旧纸张的温暖气息。这里没有压抑的能量场,没有那些令人窒息的血瞳。
他,似乎……复活了?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个认知让他心脏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庆幸、茫然和巨大困惑的情绪涌上心头。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那深入骨髓的对自由的渴望,让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他转身,像一只受惊后本能寻找藏身之处的小鹿,飞快地、悄无声息地溜出了这家书店,融入了门外异国街道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
他需要躲起来,需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需要……远离任何可能与LM能量源有关的一切!
与此同时,LM能量源总部,渊庭。
程轩(亚弗戈蒙)血眸中的数据流在经过长时间的混乱和重新校准后,突然定格在一个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能量信号上。这个信号的频率与“源”完全一致,但其位置……
“检测到‘源’力残留信号复现。”程轩的声音冰冷地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坐标定位……西欧,意大利,锡耶纳。”
这一消息如同第二颗惊雷,在刚刚经历了一场“失去”的众人心中炸开。
“什么?!”叶耀(夜魇)第一个跳起来,“他没死?!不可能!我们亲眼看着他……”
薛祁(黑法老)的血眸眯起,闪烁着危险而兴奋的光:“湮灭是假的?还是……这才是‘源’真正的特性?不死……或者说,转移?”
余吟(黑暗之人)嗤笑一声,语气复杂:“看来,我们的小玩具,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有趣’。”
苏鹤(图尔查兹)缓缓抬起头,血眸中之前的裂痕已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意志所取代。那条“阿撒托斯”的消息,加上此刻“源”的复现,将事情推向了一个完全超出他们预计的方向。
“定位精确坐标。”苏鹤的声音不带丝毫温度,“封锁消息。派遣……‘回收’小队。”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血瞳深处是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欲。
“无论他是什么,无论他在哪里。”
“他属于LM。”
“这一次,不会再有任何‘意外’。”
狩猎,再次开始。
而远在意大利阳光下的江凌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衣物,将自己更深地埋入陌生的人潮中。
他以为自己用死亡换来了自由,却不知,那或许只是另一场更加漫长、更加绝望的捉迷藏的开始。他的不死之身,是恩赐,还是另一种形态的、永恒的诅咒?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必须跑。
意大利,托斯卡纳地区,一个偏僻的、被葡萄园环绕的农舍。这是江凌陌用身上仅有的一点现金(他也不知道怎么就在口袋里了)租下的临时避难所。窗外是静谧的月光和蟋蟀的鸣叫,与渊庭的死寂压抑形成了鲜明对比。
连续几天的逃亡、警惕和适应新环境,耗尽了这个一米五少年本就所剩无几的精力。此刻,他蜷缩在农舍那张对于他来说依然过大的旧木床上,陷入了沉睡。
他睡得很不安稳。
柔软的金色发丝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角。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不住颤动,在眼睑下投下小小的阴影。那双平日里带着警惕或茫然的灰眸紧闭着,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在梦中依然被什么追赶。
他的睡颜褪去了清醒时的紧张,显得格外无害,甚至有些稚气。微微嘟起的嘴唇随着呼吸轻轻开合,发出细弱而规律的鼻息声。他像一只终于找到临时巢穴、却依然惊魂未定的小动物,将自己团成一团,寻求着一点点可怜的安全感。
月光透过没有完全拉拢的窗帘缝隙,悄悄溜进来,勾勒出他纤细的脖颈和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单薄的胸膛。睡梦中,他无意识地咂了咂嘴,含糊地嘟囔了一句什么,像是梦呓,又像是无意识的撒娇,声音轻软得几乎听不见。
这副毫无防备、脆弱又安静的模样,与LM能量源那群危险分子正在策划的、冷酷无情的“回收”行动,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他暂时获得了喘息,在异国的夜色中沉睡着,不知道追猎者的脚步已然临近,也不知道自己这具不死的身躯,即将再次被拖回那无尽的黑暗之中。
睡眠是暂时的避难所,但黎明终将到来。而当他醒来时,等待他的,会是短暂的自由延续,还是又一次绝望的轮回?
此刻,只有均匀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农舍里轻轻回荡。
)
身上的钱快用完了。躲在农舍里固然安全(他希望如此),但饥饿是更现实的威胁。江凌陌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躲下去,他需要食物,需要维持这具莫名其妙复活的身体。
在一个黄昏,他戴着兜帽,遮住了显眼的金发,抱着从农舍角落里找到的一把布满灰尘、但音色意外的还算不错的旧吉他,来到了锡耶纳某个相对僻静、但偶尔有游客经过的小广场。他选择这里,是因为这里不像主广场那样熙熙攘攘,更容易隐藏,也……更不容易被注意(他自欺欺人地想)。
他坐在喷泉边的石阶上,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忽略内心的恐慌和羞耻感。他以前在学校里偶尔会唱歌,但从未在陌生人面前,更别提在异国他乡街头卖唱了。
纤细的手指有些生疏地拨动了琴弦,前奏缓缓流出。他垂下眼睑,长长的金色睫毛在脸颊上投下阴影,遮住了那双容易泄露情绪的灰眸。然后,他开口了。
清澈、干净,带着一丝少年特有的微哑和磁性的嗓音,在黄昏的空气中流淌开来,与他娇小柔弱的外表格外反差,瞬间吸引了几位路过游客的注意。
"Baby, can't you see, I'm calling..."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将歌词中那种危险又迷人的沉溺感,用一种近乎纯真的方式演绎出来。仿佛他不是在唱一种狂热的爱恋,而是在低语一段身不由己的、危险的命运。
"A guy like you should wear a warning, It's dangerous, I'm falling..."
唱到这里,他的声音里不自觉地带入了一丝真实的颤抖。危险,坠落,无法逃脱……这歌词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他想起了那些血瞳,想起了渊庭的冰冷,指尖微微发凉。
"There's no escape, I can't wait, I need a hit, Baby, give me it..."
副歌部分,他的声音稍微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渴求。他需要什么?是自由吗?是安宁吗?还是仅仅只是……活下去?他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hit”,只知道此刻,音乐成了他唯一的宣泄口。
"You're dangerous, I'm loving it..."
这一句,他唱得几乎像一声叹息,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扭曲的眷恋。对那群“危险”的存在,他恐惧,他挣扎,但不可否认,他们在他短暂的生命里刻下了最深的烙印,甚至赋予了他这诡异的不死之身。这种复杂的情感,在他纯净的嗓音中,呈现出一种令人心碎的矛盾感。
"Too high, Can't calm down, Losin' my head, Spinnin' 'round and 'round..."
最后几句,他的声音渐渐减弱,仿佛力气耗尽,带着一种迷失方向的眩晕感。吉他声也慢慢停了下来。
一曲终了,他依旧低着头,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不敢看周围人的反应。
短暂的寂静后,零星的掌声响起。有游客往他放在地上的吉他盒里扔了几枚硬币,发出清脆的响声。有人用意大利语轻声赞叹了一句“Bella voce”(美妙的嗓音)。
江凌陌还沉浸在刚刚用歌声换来零星硬币的、混合着羞怯与微末成就感的情绪中,他小心地将硬币收好,正准备抱起吉他换个更隐蔽的位置,或者干脆结束今天这鼓足勇气的冒险。
就在这时,一片阴影笼罩了他。
不是之前那种如同巨人城墙般、需要极力仰视的压迫性身影,而是几道修长清瘦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围拢过来,恰好堵住了他所有可能的去路。
江凌陌浑身一僵,抱着吉他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极其缓慢地、带着巨大恐惧地抬起头。
映入他灰色眼眸的,是几张同样俊美出众、却风格各异的脸庞。与他记忆中那些动辄一米九的“巨人”不同,眼前这些人的身高十分统一,大约都在一米七五左右,身材清瘦,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衣物,看起来更像是时尚模特或清冷的学者,而非拥有恐怖力量的存在。
但那一双双眼睛——
统一的,如同淬炼过的红宝石,沉淀着岁月与疯狂,此刻正平静地、带着某种洞悉一切的了然,俯视着坐在石阶上、显得更加娇小的他。
是LM的人!他们找到他了!即使改变了身形样貌(或者这才是他们更常用的形态?),但那独一无二的血瞳,他死也不会认错!
为首的是苏鹤(图尔查兹)。清冷的面容如同冰雪雕琢,一米七五的身高让他不再需要江凌陌极力仰头,但那目光带来的压力却丝毫未减,甚至因为距离的拉近而更具穿透力。他血眸低垂,看着江凌陌怀中那把旧吉他,又缓缓移到他因为惊吓而微微张开的、还带着刚才唱歌时些许湿润光泽的嘴唇上。
薛祁(黑法老)站在苏鹤身侧稍后,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血眸中闪烁着熟悉的玩味,他微微歪头,像是在欣赏一件失而复得的、并且刚刚进行了一场有趣表演的藏品。“歌声不错,”他的声音不高,带着磁性,却让江凌陌遍体生寒,“很适合你,‘源’。”
叶耀(夜魇)则没那么“含蓄”,他笑嘻嘻地蹲了下来,这个动作让他几乎与坐着的江凌陌平视,血眸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兴味:“哇哦!我们小陌陌还会街头卖艺?刚才那首《Dangerous》唱得很有感觉嘛!是不是唱给我们听的?‘There's no escape’?嗯?” 他故意模仿着江凌陌刚才唱歌的调子,尾音上扬,充满戏谑。
余吟(黑暗之人)双手插在口袋里,清瘦的身形倚靠着旁边的灯柱,血瞳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从江凌陌戴着兜帽的金发,扫到他微微颤抖的手指,最后落在他因为紧张而不断轻咬的下唇上,嗤笑一声:“看来‘维护’效果还在,跑出来这么久,还是这么……”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诱人。”
程轩(亚弗戈蒙)站在稍远处,血眸中的数据流平静地闪过,似乎在记录当前环境参数和目标状态,他淡淡开口:“情绪峰值:恐惧85%,羞耻10%,绝望5%。能量水平稳定,无抵抗意图。”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声音都不大,却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江凌陌牢牢缚住。他抱着吉他,缩在石阶上,像一只被猎鹰围住的小型雀鸟,连颤抖都变得微弱。巨大的绝望再次将他淹没。他以为自己逃到了天涯海角,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找到,而且是以这样一种……他刚刚获得一点点虚假慰藉的方式。
苏鹤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是那股万年不变的冰冷,但在这黄昏的异国广场,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终结意味:
“玩够了?”
“该回家了。”
“家”那个字,像一把冰锥,刺穿了江凌陌最后的心防。
他眼中的微光彻底熄灭,灰色的眼眸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败。他松开了抱着吉他的手,旧吉他“哐当”一声掉落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他再次碎裂的自由。
他没有任何反抗,也没有力气再反抗,只是认命般地、缓缓低下了头。
LM能量源的“回收”行动,在意大利黄昏的广场上,以一种近乎平静,却足以碾碎灵魂的方式,完成了。
他的卖唱生涯,开始即结束。而那首《Dangerous》,仿佛一语成谶,预示着他永远无法摆脱的、危险的宿命。
江凌陌这才敢微微抬头,灰色的眼眸从兜帽的阴影下飞快地扫了一眼,看到的是几张带着善意微笑的陌生面孔,没有血瞳,没有压迫感。他悄悄松了口气,一股微弱的暖流和难以言喻的酸楚同时涌上心头。
他靠自己的能力,赚到了一点钱。虽然微不足道,但这让他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作为普通人的尊严。
然而,他并不知道,就在广场对面的一家咖啡馆二楼,一个穿着黑色风衣、身影高大的男人,正缓缓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男人拥有一双隐藏在阴影下的、锐利的眼睛,他对着衣领下的通讯器,用低沉的声音汇报:
“目标确认。位置,锡耶纳,贝壳广场偏隅。正在……进行街头表演。” 男人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古怪,似乎也没料到会看到这样的场景。
“歌声……很有辨识度。”他补充道。
通讯器那头,传来了冰冷的指令。
江凌陌短暂的、用歌声换来的自由与安宁,即将再次被打破。他歌声中那“危险”的预警,正以他最不愿看到的方式,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