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金属与岩石碎砾发出“咔嚓”的轻响,在死寂的废墟中传出老远。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内腑的伤势,混合着放射性尘埃和腐朽气味的空气,像粗糙的砂纸摩擦着喉咙。余烬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挪进了主殿深处一片由倾倒的巨大金属梁架和半堵残墙构成的三角阴影区。
这里相对避风,也能遮挡来自穹顶缺口那永恒暮色的、带着不详意味的光线。他背靠着冰冷刺骨的金属断壁滑坐下来,剧烈的咳嗽让他再次呕出几口带着内脏碎片的淤血。
状况糟透了。经脉如同干涸龟裂的土地,那点来自废墟的暖流几乎感应不到,铁牌反馈的幽蓝能量也黯淡微弱,仅能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生机循环。神魂上的创伤更是隐隐作痛,那是被“观测者”远程锁定后留下的印记,如同一个冰冷的烙印,时刻提醒着他来自虚空的威胁。
他必须尽快恢复,至少要有自保和行动的能力。在这个未知的绝地里,虚弱就等于死亡。
他首先检查怀中的古卷。它依旧沉寂,冰冷的死寂感内敛,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未发生。但他不敢再轻易尝试探查。将其小心塞回怀中最深处,用破旧的僧衣掩好。
然后,他取出了那个藤条背篓。里面只剩下那个空空如也的破旧皮囊。乳白色的神秘液体早已耗尽。他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强烈的渴意和饥饿感如同火焰般灼烧着胃壁。
没有水,没有食物。在这个连苔藓都散发着诡异光芒的死亡世界里,寻找安全的补给成了第一要务。
他闭上眼,强行压下身体的本能诉求,开始运转脑海中那破碎的“净化协议”基础单元。这不是修炼法门,更像是一种对能量本质的理解和运用技巧。他尝试着,用这基础单元引导自身微弱的力量,去梳理、安抚体内狂暴混乱的伤势。
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用一根烧红的铁丝,在脆弱不堪的经脉中小心翼翼地穿行,试图将那些因空间传送和能量反噬而断裂、扭曲的地方勉强连接起来。汗水混合着血污,从他额头不断渗出,顺着脸颊滑落,在下巴凝结成暗红色的冰珠(这里的温度很低)。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精神耗尽,几乎再次昏厥,才勉强将胸腔和手臂几条主要经脉的伤势暂时稳定住,不再恶化。力量恢复了一丝,虽然依旧微弱,但至少让他有了行动的能力。
他喘着粗气,靠在金属断壁上休息。目光落在阴影外,那些在废墟缝隙间生长着的、散发着幽蓝或惨绿光芒的苔藓和菌类。
这些植物……能吸收这里狂躁而污染的能量生存,它们本身,是否蕴含着可供吸收的能量?
这个念头很冒险。这里的能量气息让他本能地感到排斥和危险。但除此之外,他别无选择。
他挣扎着爬起身,走到阴影边缘,仔细观察着最近的一丛散发着幽蓝光芒、形态如同细小珊瑚的苔藓。他伸出木棍,轻轻触碰。
“嗤……”
木棍尖端接触苔藓的瞬间,一股微弱但极其尖锐冰冷的能量顺着手臂传来,带着强烈的腐蚀性!他急忙撤棍,只见木棍尖端已然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如同冰霜般的幽蓝结晶!
好霸道的能量!
他眉头紧锁。直接接触或吸收,显然不行。
他沉思片刻,再次运转“净化协议”基础单元。这一次,他不是用来疗伤,而是尝试以其为核心,构建一个极其微小、仅能覆盖指尖范围的“过滤”与“转化”力场。
他将一丝微弱的力量凝聚在食指指尖,按照基础单元中某种能量结构重组的模糊指引,缓缓构建。过程同样艰难,对精神力的消耗极大。失败了数次后,终于,一层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带着微弱秩序波动的透明涟漪,在他指尖前方形成。
他再次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丛幽蓝苔藓。
指尖外的透明涟漪与苔藓接触。那股尖锐冰冷的能量再次涌来,但在接触到涟漪的瞬间,仿佛被无数细密的网格筛过,其最狂暴、最具腐蚀性的部分被强行剥离、消散,只剩下一点点相对温和、偏向阴寒属性的能量精华,透过涟漪,被他的指尖缓缓吸收。
一股冰流顺着手臂经脉流入,所过之处,带来针扎般的刺痛,但也确实补充了一丝微弱的力量,并稍稍缓解了那蚀骨的渴意。
有效!但这效率太低,消耗的精神力远大于收获的能量,而且只能处理这种最低等的幽蓝苔藓。那些散发着惨绿光芒、形态更加诡异的菌类,他根本不敢尝试。
这不是长久之计。
他收回手指,看着那层透明的涟漪消散,感到一阵精神上的疲惫。必须找到更稳定、更安全的能量源,或者……食物和水。
他抬起头,目光投向这片巨大殿宇的更深处。那里黑暗隆咚,仿佛隐藏着更多的秘密,也可能隐藏着更大的危险。
休息了片刻,恢复了些许精神,他决定向内探索。留在这里,只能是慢性死亡。
他拄着木棍,踏着文明的尸骸,一步步走向那片未知的黑暗。铁牌在怀中传来稳定而微弱的幽蓝律动,掌心的烙印依旧灼热,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中,成为他唯一的坐标和……陪伴。
殿宇深处,倒塌的障碍物更多,空气中那股放射性衰变的气味也更加浓郁。他甚至在一些墙壁和地面上,看到了大片大片干涸的、颜色暗沉的污渍,形状诡异,绝不像是水渍。
就在他绕过一堆扭曲的、仿佛某种生物甲壳的巨大碎片时,前方黑暗中,忽然传来了极其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响!
不是风声!
余烬瞬间屏住呼吸,身体紧贴住旁边一根冰冷的金属柱,全力收敛自身气息,连心跳都几乎停止。
他缓缓探出头,望向声音来源。
借着远处透过残破穹顶洒下的、微弱的灰蒙光线,他看到了。
在那片布满污渍和碎砾的空地上,几只……东西,正在缓慢地移动。
它们大约半人高,形态如同放大了千百倍的、长着多条节肢的暗红色甲虫,但身体表面并非坚硬的外壳,而是一种不断蠕动、仿佛由粘稠血液和破碎金属混合而成的、半流质的胶状物。它们的头部没有眼睛,只有一个不断开合、布满螺旋利齿的圆形口器,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它们正在用锋利的前肢,刨挖着地面,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偶尔,它们会从碎砾中翻找出一些闪烁着微光的金属碎片或某种黑色的、如同煤炭般的块状物,塞入那恐怖的口器中,发出“咔嚓咔嚓”的咀嚼声。
这些是什么怪物?!
余烬心中警铃大作。他从这些怪物身上,感受到了与这片废墟同源的、混乱、贪婪而充满毁灭欲念的气息!它们,是这片死亡世界孕育出的“居民”!
绝对不能惊动它们!
他缓缓向后挪动脚步,试图悄无声息地退走。
然而,就在他移动的瞬间,脚下不小心踩到了一块松动的金属片!
“咔哒!”
一声轻响,在死寂的环境中格外清晰!
那几只正在刨食的暗红色怪物,动作猛地一滞!它们那没有眼睛的头部,齐刷刷地转向了余烬藏身的方向!
圆形口器开合的速度骤然加快,发出更加急促、更加刺耳的“咔嚓”声!
被发现了!
余烬头皮发麻,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跑!
“嘶嘎——!”
身后传来了尖锐怪异的嘶鸣!那几只暗红色怪物,以与其笨拙外形不符的迅捷速度,迈动多条节肢,如同红色的潮水般,朝着他疯狂追来!
它们的口器中,喷吐出带着强烈腐蚀性的暗红色粘液,溅落在周围的金属和岩石上,发出“嗤嗤”的声响,冒出刺鼻的白烟!
逃亡,再次开始。
只不过,这一次,追猎他的,不再是炼气士,而是这片死亡废墟本身孕育出的……掠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