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与启程

“凋零纪元……”

这个词像一块沉重的冰，坠在每个人心湖深处，寒意久久不散。院落里，篝火劈啪作响，勉强驱散着夜色与心头的阴冷。连续的战斗、透支、真相的冲击，让少年们的脸上都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此刻，无人能安然入睡。

陈天润面前的矮几上，摊开着更多他从藏书室深处翻找出来的、布满灰尘和虫蛀痕迹的古老卷轴。昏黄的火光跳跃在那些扭曲如藤蔓、大部分已难以辨识的文字上，映着他凝重的侧脸。

“记载太零碎了，而且很多关键部分似乎被刻意毁损或加密。”陈天润指尖抚过一处焦黑的痕迹，低声道，“关于‘凋零纪元’如何终结，如何过渡到现在的时代，几乎是一片空白。只反复提及‘大灾变’、‘灵脉枯竭’、‘万灵凋敝’这些模糊的词句。而‘葬花人’……在这些记载里，更像是某种象征，一种带来‘终焉之凋零’的可怕现象或存在集合，而非具体的个体。”

“所以，我们现在面对的，可能不是‘一个’葬花人，而是一群？或者是一种……瘟疫？”苏新皓抱着膝盖，风信子的微光在他肩头不安地摇曳。

“不好说。”陈天润摇头，“但地底那个存在，自称‘葬花人’，并且掌握着明显属于那个时代的力量和知识，这是确定的。他或许是个体，或许是某个‘葬花人’概念的继承者，又或者……是那个时代某种可怖造物的残存。”

穆祉丞安静地坐在靠近篝火的地方，手腕上的叶芽印记在火光下泛着温润的微光。他偶尔会看一眼旁边温养阵中贺峻霖的灵魂碎片，那微弱但稳定的白光，是他此刻最大的慰藉和力量来源。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那股新生的、被称为“自然之心”的力量，正如同溪流般缓缓流淌，与周围的草木，甚至与大地本身，产生着极其微妙的共鸣。这感觉很陌生，却又无比自然，仿佛他本就该如此。

“他的目标如果是重塑纪元，我们现在破坏了他的一个节点，救回了贺儿的部分灵魂，还让小穆的力量意外觉醒，” 张极分析道，栀子花的清香淡淡弥漫，带来一丝镇定，“他绝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他要么隐藏起来，等待我们放松警惕再图谋其他；要么……会加快行动，或者寻找替代方案。”

“我们不能被动等待。” 左航擦拭着他那朵始终未曾消散的黄玫瑰虚影，花瓣边缘锐利如刃，“必须主动出击。趁他现在受创，我们得找到他的其他巢穴，或者找到更多关于凋零纪元和对付他的方法。”

“谈何容易。”童禹坤叹了口气，银杏叶的虚影在身后盘旋，带着沉静的守护意味，“我们对他的了解还是太少。除了地底那个被破坏的节点，我们没有任何线索。”

“或许……线索就在我们中间，或者在我们忽略的地方。”一直沉默的邓佳鑫忽然开口，迷迭香的气息带着沉思的味道。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穆祉丞和贺峻霖的灵魂碎片上，又移向朱志鑫，“阿志，你还记得吗？最初，张极失忆，黄朔失控，所有线索看似混乱，却隐隐把我们引向对彼此的不信任。而现在看，这是否也是一种‘凋零’？对信任关系的腐蚀与瓦解？”

朱志鑫心头一震。没错，从一开始，阴谋的矛头就不仅指向肉体，更指向心灵。

“而且，”邓佳鑫继续道，看向陈天润，“天润，你找到的那些关于凋零纪元的记载，是原本就在藏书室，还是……最近才出现的？”

陈天润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眼睛骤然睁大：“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让我看到这些？引导我们往这个方向想？”他迅速回忆，“有几卷特别关键的，是我在张极出事后的第二天，在藏书室一个从未注意过的、积满灰尘的角落里‘偶然’发现的……当时只以为是以前疏忽了。”

细思极恐。如果连他们发现的“真相”，都是被精心筛选和引导后的结果呢？

“如果是这样，那‘葬花人’对我们的了解，恐怕深入骨髓。”朱志鑫的声音低沉下去，“他知道我们每个人的性格、能力、关系，甚至知道天润的研究习惯。他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而我们可能连自己是不是棋子，都还不确定。”

这种被无形之手操控的感觉，比面对面的强敌更加令人窒息。

“但有一点，他可能没算到。”穆祉丞忽然轻声说。所有人都看向他。他抬起手腕，叶芽印记在火光中清晰可见，“他没算到‘自然之心’会以这种方式觉醒，没算到哥哥的灵魂碎片能被夺回，更没算到……”他看向围坐的众人，目光扫过每一张熟悉的脸，“我们在经历这么多之后，反而更坚定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破土而出的力量感。

朱志鑫看着穆祉丞，又看看其他人。是啊，猜忌的荆棘曾将他们刺得鲜血淋漓，但最终，他们一起斩断了那些荆棘。凋零的阴影试图侵蚀他们的羁绊，却让那羁绊在压力下淬炼得更加坚韧。

“小穆说得对。”朱志鑫站起身，篝火在他眼中跳跃，“我们不能被恐惧和猜疑再次打倒。‘葬花人’或许古老而强大，或许算计深远，但我们有他无法完全掌控的东西——我们彼此，还有我们选择并肩而战的决心。”

他走到院落中央，仰望星空。冬夜的星空格外清冷高远，繁星如同洒落的碎钻。

“被动防守，等待下一次袭击，不是办法。我们需要信息，需要力量，需要盟友。”朱志鑫转过身，目光坚定，“天润，你继续深入研究凋零纪元和‘自然之心’的记载，尝试破解那些加密或缺失的部分，寻找可能的弱点或对抗方法。同时，留意藏书室是否还有其他‘不自然’出现的线索。”

“明白。”陈天润郑重应下。

“阿皓，左航，童哥，”朱志鑫看向他们，“你们负责重新梳理从张极失忆开始到现在，所有事件的细节、时间线、每个人的行踪和接触过的东西。不要放过任何一点异常，哪怕是当时看起来微不足道的。我们需要还原‘葬花人’的行动模式和可能的漏洞。”

苏新皓、左航、童禹坤点头领命。

“佳鑫，峻豪，宇涵，泽禹，你们四人一组，以这里为中心，向外探查。不要走远，重点是感知周围环境中是否还有残留的黑暗能量波动，或者不正常的植物枯萎、灵脉紊乱现象。注意安全，有任何发现立刻回报。”

邓佳鑫四人肃然应诺。

“小辰，”朱志鑫看向姚昱辰，语气温和但坚定，“你和张极一起，负责保护小穆和贺儿的灵魂碎片。同时，小穆，你需要尽快熟悉和掌握你新觉醒的力量。张极，你经验相对丰富，多帮帮他。你的栀子花灵有守护净化之效，或许对小穆的力量引导也有帮助。”

姚昱辰用力点头，茉莉花灵努力散发出稳定的微光。张极拍了拍穆祉丞的肩膀，无声地表示支持。穆祉丞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专注。

“而我，”朱志鑫最后说道，昙花灵的月华在周身隐隐流动，“会尝试联系花神殿。发生了这么多事，尤其是涉及凋零纪元这等传说中的禁忌，花神殿不可能一无所知。我们需要官方的信息和支持，至少，要让他们意识到威胁的存在。”

这个安排合理且全面，每个人都有了明确的任务，不再是之前那种被阴谋推着走的混乱状态。

“记住，”朱志鑫环视众人，篝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我们是一个整体。任何发现，任何异常，任何不安，都不要隐瞒，立刻共享。‘葬花人’想要我们分崩离析，我们偏要紧紧抱团。他要让万物凋零，我们偏要让希望生长。”

少年们眼中重新燃起斗志的光芒，尽管前路未知且险恶，但此刻，他们心中有火，身边有同伴。

夜渐深，篝火渐弱，但守夜的人眼睛明亮。一部分人轮流休息，恢复体力与灵韵。陈天润的翻书声，苏新皓等人低低的讨论声，为这寂静的院落增添了几分生机。

穆祉丞在张极的引导下，尝试着主动沟通手腕上的叶芽印记，感受那股流淌在血脉中的自然之力。起初有些生涩，但那力量温顺而平和，如同最听话的孩子，渐渐回应着他的呼唤。一株墙角的枯草，在他的意念与微弱的绿光拂过后，竟微微挺直了一分，尖端泛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嫩绿。

张极在一旁看着，眼中流露出欣慰。他能感觉到，穆祉丞身上散发出的自然气息，对他自身的栀子花灵也有微妙的滋养和安抚作用。两种偏向生命与守护的力量，似乎天然亲和。

就在这短暂而宝贵的休整时刻，谁也没有注意到，温养阵中，贺峻霖那缕安静的灵魂碎片，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

并非痛苦的挣扎，也不是回应穆祉丞的共鸣。

那闪烁的频率，隐隐约约，竟与遥远天际，某颗黯淡星辰的明灭，有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同步。

而与此同时，远在不知多少里之外，一片被终年灰暗雾气笼罩的、万物凋敝的遗忘山谷深处，一双仿佛沉睡了千万年、由纯粹黑暗凝聚而成的眼睛，缓缓睁开。

眼中，倒映着星空的轨迹，也映出了远方那点微弱却顽强抵抗着凋零的、属于“自然之心”的翠绿光芒。

一声似叹息，又似冷笑的古老低语，在绝对的死寂中弥漫开：

“棋子……终于都就位了。”

“游戏，该进入下一局了。”

星空之下，短暂的休整即将结束。少年们不知道，他们主动踏出的每一步，既是在追寻生机，也可能是在走向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古老的棋盘中心。

凋零纪元的回响，从未停止。而他们的旅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