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过他，马肚子一夹连人带马飞奔出去。观音湖不远，但也快到西郊外。此时已经是傍晚，纵然快马加鞭也要小半个时辰才能到。我怕家里担心，可樊振东却只说已经交代小厮，若是回去迟了自然会去家里通传。许是因着偷跑出来，他只备了一匹马。后背贴着他的胸口，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我不知这是何种心情，但风略过脸上时，还是将胸中愁绪一扫而空。

樊振东带我来到湖边时，天色渐暗，湖边停着一叶小舟。船头立着一盏灯，等靠近时才发现舟身缠绕着许多花束，是我喜欢的玉兰与蔷薇。红的白的缠在一起，倒也有些花船的样子。樊振东一马当先的跳上船头，伸出手：“上来！”

他的手很大，手指又纤长骨节分明。樊振东生的白润，掌心也是粉白粉白的。我忽然想起母亲的话，两家人想要结百岁之好，可樊振东知道吗？他可愿意？我不敢朝他伸手，兀自提着裙摆轻轻一跃，跳上船头。船身吃重波澜了一下，我有些踉跄，好在樊振东及时拉住我才不至于摔着。

“逞什么能啊？今日你怎的这般古怪？”樊振东嘟囔着却也没有松手，扶着我坐稳以后才拿起船桨熟练的划起来。

“这小船我可是废了好大力气才找到的，你看，缠上这许多花，也算是花船了吧？”樊振东笑得很得意，已经在等着我的夸奖。我手指搅动着一朵花支，不经意地问他：“做这些干嘛？”

“那花船只花朝节游一次，我知道你喜欢，当时既拉不下脸也就罢了，反正我有办法。”

樊振东说得那次，是今年的花朝节。观音湖的花船每年花朝节游一次，每家姑娘小姐还有少爷公子，都得提前预定位置。今年在等花船时，与王家小姐拌起嘴，樊振东自然向着我。他才不管什么男子不与女斗，出言嘲讽了几句。王家小姐便讥讽我只会躲在樊振东背后，又说樊振东一介武夫上不了台面，也就只有我与他玩。可樊振东明明很好，我嫌弃樊振东是因为他总是拿些小把戏戏弄我，可旁人这般说他，我心里自然气不过。当时便不乐意上船，我没有上去，樊振东自然跟着不去。现下想来，可真是着了王小姐的道！她怕是算准我会生气不上去，以后每年都拿这个来说嘴！

小花船不知不觉游到湖中，月亮也挂到了天上。水面印照着月光，晶莹透亮。我问他：“樊振东，当时你做什么帮我？”

“当时？帮你就是帮你，难不成我还帮外人？”樊振东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轻笑了声：“你今日总是这样，问这些奇怪的问题。我到底又哪儿惹得大小姐不开心了？”

“没有。”我摇摇头，望着他的眼睛。如黑曜石般明亮的双眼，在昏暗的小船上尤为明显。他看我的眼神这么多年着实没有变过，我想我已经知道结果了。“我及笄之后，家里…便要为我说亲了。”

“说亲？这么快？”

“怎么算快呢？现在定下来，过两年才出嫁。”我低下头，没有告诉他母亲说的话。“樊振东，你有心仪的女子么？”

樊振东愣了愣，划船的手也渐渐停下来。他想了想，才答道：“没有。”

“好吧，我要回去了。”

樊振东不知道我为什么沉下脸，更不知道我在气什么。他将我抱下墙时，带着几分气恼：“你只是要说亲，还没定亲呢。我好心带你去玩，你却这般给我脸色。是，我们长大了，属实不该再同儿时一般。既如此，那我以后也不来找你了。”

我没说话，胸口忽然觉得很闷一阵恶心。强压着难受看着樊振东翻墙出去之后，才忍不住扶着墙边呕起来。月光昏暗，我没注意吐出来的东西是什么，我只当是划船有些头晕也不在意，着急要回房间去。丫鬟已经急的不行，好在樊家派人来过。让丫鬟去母亲那回信，自己难受的爬上了床。

第二日，我想起昨夜的事，想到樊振东，便又开始吐。这下我真切地看到吐出来的东西是什么，只觉得奇怪又害怕，不敢告诉父亲母亲，也不敢给丫头看到，自己拿着手帕包了起来扔到了花园里。

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

起初我还疑惑，这到底是什么疑难杂症，还是什么恶作剧。可后来渐渐摸出规律，那便是只要我一想到樊振东，喉间便觉一阵灼热，随即便会吐出花瓣来。一开始的时候只是零碎的花瓣，今日晨起因着看丫鬟收拾添礼的东西，提到樊振东送得簪子佩环，便又想到他。只觉喉间那灼热的感觉又上来，捂着帕子悄悄将那吐出来的东西扔到盥盆中。

我想，我得去找樊振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