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南阳庙。
谢怜披头散发地从殿后转了出来。
守在庙门的三人一看,南风当场就大骂了一声:“操!!!”冲了出去。
谢怜无语片刻,道:“何至于?”
叫谁人来看,也一眼能看出来,这是个眉目温柔的英俊男儿郎。
但正因如此,一个大好英俊男儿,穿着一件女子嫁衣,这个画面,很多人可能无法直视。比如南风,他可能就个人接受不了,所以才反应如此激烈。
谢怜看扶摇和夜吟觉站在原地,目光复杂地上下扫视他,道:“你们有什么话要说吗?”
夜吟觉转了过去,似是不忍直视,“太子殿下,你这打扮有股不顾别人死活的美感,要不我且先避一避?”
谢怜摇了摇头,看向扶摇。
扶摇点点头,道:“如果我是鬼新郎,谁要是送这种女人给我……”
谢怜道:“你就灭了这个镇子吗?”
扶摇冷酷地道:“不,我就杀了这个女人。”
谢怜笑道:“那只能说,幸好我不是女人了。”
扶摇道:“我觉得,你不如现在去通灵阵问问,看看有没有哪位神官肯教你变身的法门,更实际。”
夜吟觉拍掌,道:“是的呀,我现在立马联系青玄,在变身法术这一块他也算属专业了。”
谢怜看天色已晚,温言推拒道:“罢了,盖头盖上都一样。”说着便要给自己盖了,扶摇却举手一挡,道:“且慢。你又不知那鬼新郎如何害人,若是他一揭盖头发觉被骗,暴怒之下异变突生,岂不多生波折?”
谢怜一听这话,也有道理,可他一步迈开,便听到“嗤啦”一声,扶摇临时找来的嫁衣因为并不合身,登时便撕裂而开。
不过恰巧前晚得夜吟觉帮助,白天还被谢怜所解围的少女小萤到来,她把衣服还给了夜吟觉,顺便帮谢怜改了嫁衣重新梳妆。
两炷香后,谢怜再次低着头从殿后出来。
这次出来,新娘的盖头已经盖好,南风和扶摇似乎本想瞧上一瞧,但最终还是决定,珍惜自己的眼睛。而夜吟觉本欲上前瞅上两眼,却被通过死灵蝶观看的花城出声禁止,无奈,夜吟觉只得作罢。轿子就在庙门口,精心挑选的轿夫也早已等候多时。月黑夜风高,太子殿下便这么一身新嫁衣,坐上了大红花喜轿。
那几个抬轿武夫心内不服,抬轿起程便故意左摇右晃,把轿子抬得颠颠簸簸的。
夜吟觉看不惯这种行为,于是对着身边就近的武夫就是一脚,她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只把那武夫踹得踉跄了一下,她抱起手臂,面无表情,冷声说道:“不服可以直接说,不用暗地里耍这种小伎俩。”
被踹的武夫原欲发怒,却骤见那形容美貌无双的女子在冷睨着他,面色平淡,眼神冰冷,绝艳惊人却气场强大,一时竟被其非凡气势所镇,不敢出言无状,只能咽下一口气,而另外几个见状,也不敢多言,纷纷老实了。
忽然,谢怜低声道:“拂若殿下,南风,扶摇。”
南风在花轿左边,问:“怎么了?”
谢怜道:“有东西来了。”
南风神色凝肃道:“我没听见任何声音。”
扶摇也冷声道:“我也没有。”
夜吟觉平静地道:“我也不曾听见。”
其余的轿夫们,就更不可能有了。
谢怜道:“那即是说,它是故意只让我一个人听见的了。
八名武夫想起了之前失踪的武官,不禁冷汗直冒,谢怜觉察到有人脚步凝滞了,道:“别停。装作什么事都没有。”
南风挥手,示意他们继续走。谢怜又道:“他在唱歌。”
扶摇问道:“在唱什么?”
细细听辩那小儿的声音,谢怜一字一句、一句一顿地道:“新嫁娘,新嫁娘,红花轿上新嫁娘……”
夜吟觉道:“真是诡异惊悚。”
虽是如此说着,但少女的表情分明无甚变化,依旧淡然自若,平静如水。
南风和扶摇对此各抒己见,夜吟觉蓦然刹住脚步,黛眉一蹙,道:“有东西。”
话音未落,她衣袂一拂,手里寒芒闪烁,一头直撞而来的狼就鲜血飞溅身首异处。
黑夜的野林中亮起一对对绿光幽幽的狼眼,一匹又一匹的饿狼从森林中缓缓走出,包围过来。
但这看得到打得着的野兽,跟那听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一比,那可是强得多了,于是众人纷纷摩拳擦掌,准备展开身手大杀一场。然而,好戏还在后头。紧跟着它们的步伐,沙沙、簌簌,一阵似兽非兽,似人非人的怪异之声响起。
一名武官惊道:“这……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东西!!!”
南风也骂了一声。谢怜心知有异变突生,想站起身来,道:“又怎么了?”
南风马上道:“你别出来!”
夜吟觉道:“是鄙奴。”
扶摇远远嫌恶地道:“我,最恨,这东西!灵文殿,没说过有这个?”
谢怜道:“没有。”
扶摇道:“要他何用!”
夜吟觉双指并在太阳穴上,通灵道:“花城,花城主,你到了没有?”
花城冷冷道:“让那些碍事的人都滚开。”
“知道了。”夜吟觉放下手,招呼道:“跑!”
扶摇道:“什么?”
夜吟觉道:“这些人没有法力应付不了,留在这里碍手碍脚的,不如先带着他们撤离。”
谢怜道:“拂若殿下说得对,你们先走吧。你们围着轿子就会一直有东西来,打不完的,先带人走。我留下来会会那位新郎。”
南风道:“怎么能让你一个人……”
谢怜叹了一口气,微微抬臂,露出了小半截缠着绷带的手腕。
他道:“去吧。”
此二字一出,那白绫忽的自动从他手腕上滑落,若有生命一般,从花轿的帘子出飞了出去。
谢怜端坐轿中,温声道:“绞杀。”
黑夜之中,忽有一道白影毒蛇一般游了出来。
那白绫伪作绷带缠在谢怜手上时看起来最多不过几尺,可这么似鬼魅的闪电飞梭在厮杀的众人间时,却仿佛无穷无尽。只听“喀喀”、“咔咔”一连串间隙不留的脆响,数十只野狼、鄙奴,瞬息之间便被它绞断了脖子!
夜吟觉道:“太子殿下有法器在身,何必担心?快走吧。”
扶摇也冷冷地道:“他反正能驱使那绫,一时半会儿出不了什么事。你有空拉拉扯扯,不如先安顿了这群再回来帮忙。我先走了。”
他倒潇洒干脆,说走就走,片刻也不拖沓。
夜吟觉也跟着一起跑没影了。
南风一咬牙,也对剩下的几名武官道:“先跟我来!”
夜吟觉对花城通灵道:“搞定,我可是很靠谱的,所以花城主,该给报酬了。”
花城呵呵一笑。
不过与此同时,夜吟觉收到了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点功德。
她微微一笑,道:“花城主慷慨。”
花城道:“黑水欠下的一笔债款从里面扣除了,不算利息。”
夜吟觉摇了摇头,委实无奈,道“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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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端坐轿中的谢怜忽觉万籁俱寂,风停声止,仿佛在忌惮着什么。死一般的寂静之中,一个似少年又似男人的轻笑声突兀响起。谢怜不动声色,缠在腕间的若邪蠢蠢欲动蓄势待发,仿佛只要来人稍有异动,就会疯狂反击回去。
然而,他没等到突如其来的发难,反倒等来了别的东西。
花轿帘子被微微挑起,一只肤色苍白指节修长系着红线的手探了进来。
谢怜忖度思索片刻,将手搭了上去,被来人扶出花轿,带着往前走。透过鲜红盖头的缝隙,谢怜只看到对方是个红衣人,至于是否为鬼新郎,倒尚未有所定夺。这红衣人牵着他,顺着他特意放得缓慢的步伐悠悠行进。
谢怜暗自警惕的同时,也不禁感叹这人的贴心。行了一段路后,他忽听得一阵唢呐的吹奏之声,似在远方又似在近处,时而若有若无,时而清晰可闻,分辨不出所吹是何曲调,但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其情凄伤哀婉,悲凉愁苦。
谢怜心中一紧,屏息凝神,仔细注意周遭动静,然而并无异动。那唢呐之声仿佛只是单纯吹奏,仅仅持续了须臾功夫,便戛然而止。而红衣人脚步不停,经过阵法一角的头盖骨时,他一脚下去,将其踩成齑粉,然后漠然踏过,稍作停顿,撑开一把伞,为谢怜挡下倒挂林滴落而下的血雨。
护送谢怜抵达目的地明光庙后,他便化蝶离去。
……
夜吟觉以分身去和花城会面后,便立即赶到了明光庙。尽管早有心里准备,但等见到了穿着嫁衣梳妆打扮作女子模样的谢怜时,还是免不得一惊。
姑娘家的点妆笔真是是鬼斧神工,直教谢怜修眉化秀眉,面若敷玉粉,胭脂点绛唇。若是不开口,那就是个温柔婉转的美貌大姑娘。
夜吟觉忍不住道:“太子殿下,你……”她迟疑不定,斟酌再三,方才接着道:“这样子其实还挺好看的。”
谢怜微笑:“过奖过奖。”
扶摇在一旁听着这二人的客套夸奖,表情愈发微妙,瞥向夜吟觉的眼神像是在说“这你怎么夸得出来的”。
夜吟觉毫不示弱地回瞪过去。
刺头青年小彭头还在带着其他人大闹,置若罔闻谢怜劝告,毫不讲理,辱骂小萤,闯进明光殿,随意揭那十七个死去新娘的盖头,想要挑新鲜的尸体去悬赏。
小彭头因为欺负小萤而被一个绷带少年用石头砸了头,其他人便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