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妹寻人未果,揣上信,回到破庙与锦雀收拾一番,再准备去王府。
说到收拾,她们一贫如洗得住在破庙,根本没有家当。她纯属与破庙告别,也好歹是个收留她们的住所。不过,锦雀确有一件包裹,不知装得什么,她从没有打开过。
她问过锦雀,锦雀苍白一笑,只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虽好奇,也知道,不愿说出就是秘密,她理解。
头一天进王府,她们被安排进专供舞姬们居住的芳菲苑。两人一间房,锦雀和燕妹自然住一起。
房间安顿好后,教习师傅召集舞姬们开始排练舞蹈。燕妹不用去,她留在房间等锦雀。
她想起孟遮元的信还揣在怀里未看。
信上说,他的身份“孟遮元”的背后的孟氏是个有名望的大族。那日分别,孟夫人,也就是孟遮元的母亲派人叫他回家一趟,有要事商量。孟夫人催促的紧,他只好先留信给她。
她的手指握着信笺,他这一去,究竟会牵扯什么?那孟夫人有什么事与他商量?
她的心莫名有不好的预感。
这预感没想到来的过快。她听到一个小丫鬟来芳菲苑找她,她本能想到,锦雀还未回来…她又摇摇头。
小丫鬟拽着她,慌乱对她说“那个叫锦雀的舞姬说的燕妹,是你吗?她在练舞阁摔伤了,你快去看看!”
燕妹瞪圆眼睛,捂着胸口,差点跌个跟头,小丫鬟催促着,随即她跟着一路快跑,到了练舞阁,里面空无一人。
她走到里面,一声一声急唤锦雀的名字。好半晌,才听到女子的颤声,喊出“燕妹”。
循着声音,她走向练舞阁北侧,这里想不到还有一个隔间,她进去后看到靠在一方木榻上的锦雀。
燕妹赶忙扑到锦雀身边,喉头一紧,眼神担忧,半天发不出声音。
眼前的少女唇色发白,泪蓄眼眶,极力忍耐,勉强对着燕妹挤出笑,道“我就是练舞的时候,不小心摔伤了。没事的,燕妹。”
燕妹看着锦雀的笑脸,如何不懂,她尽力在掩藏她的伤痛。
默不作声的二人,谁都掩饰着彼此的心绪,只为让彼此安心。显然,这种拙劣的粉饰不能如愿平静而过去。
燕妹想要扶锦雀起身,刚握上她的胳膊,听得一声抽气娇呼。燕妹心里抽搐,她看到锦雀埋头掉泪,燕妹眼睛盯着她的胳膊,轻轻抬起后,卷起袖口,惨烈的抽痕爬在瘦白的胳臂上,可怖又惊心。
燕妹倒吸一口凉气,悲愤化作怒意,直充头脑。
“锦雀,这是怎么回事?是谁打的你?告诉我!”少女声音因激动而颤动,脸色暗沉如怒波激荡。
锦雀最初隐忍着泪,如今成了发泄的河流,嚎啕大哭。
两个少女抱在一起,一个声声悲戚,一个静默泪流。
本来今晚练舞一切顺利,教习舞师安排新晋的舞姬练习一支「燕来舞」,皆因王爷最爱看这支舞,从王府进来几批舞姬,舞姬们在教导师的指教中已舞到极致,可王爷看后一直很不满意。
锦雀确是练舞奇才,只一遍,在众舞姬中就崭露头角,博得教习师傅的赞赏。
女人是善妒的。
锦雀的大展身手遭到舞姬琅荣的嫉恨,在后续的练舞中,趁教习的花师傅不在,她故意使绊子使她扭伤脚踝。
练舞结束后,她示意两个舞姬扶她到最北侧僻静的隔间,进了隔间,她被捂着嘴,绑住了手脚。
锦雀惶恐不已,两个舞姬卷起她的袖口,进来一个艳丽的舞姬,她嗤笑着,上前捏着锦雀的下巴,嫌恶道“贱婢,这么急着显摆,想要在王爷面前邀宠。”她从腰间拿出一条小鞭,对准锦雀的胳膊一鞭一鞭抽打。
这个叫琅荣的舞姬行事蛮横,舞姬们都害怕她,因着她是王妃的人,她是替王妃办事,盯着她们并给她们警示,不要妄想,一舞邀宠。
事实上,她们这些舞姬与王府中的侍婢没有不同,地位一样低贱。
燕妹拿着膏药一点一点为锦雀涂抹,她触上那条条鞭痕,少女隐忍的吸气声,颤动着她的心,她眼神阴郁,心中怒气不平,她绝不会轻易放过伤害锦雀的人。
锦雀说起此事,淡淡的哀伤中带着认命。燕妹并不反驳,更不苟同她。即便是小小的舞姬,侍婢怎么就天生卑贱,人的出生不能决定,只要自不轻贱,为何不能活得贵重?
教习的花师傅已经来看望她多次,对她很是关心,花师傅对她很器重,也盼望她早日恢复。
燕妹送花师傅出门,她提起锦雀受伤之事,得知舞姬琅荣所为,她表示很遗憾,她深知琅荣的蛮横,可也只能沉默,爱莫能助。
恶者之所以为恶而猖狂,因着威慑众人而不去反抗。无人敢助阵抵抗,一意孤行,她也不惧,她要让恶者付出应有的代价。
几日后,锦雀的伤渐好,她着急练舞,回到练舞阁。
而燕妹并未闲在房中,她在练舞阁外暗暗观察,也为保护锦雀。
锦雀虽因受伤多日未练舞,她认真的态度,谦逊勤勉,深得花师傅厚爱,只需指点一二,她方能领悟,舞姿乐目。
果然,其中一个舞姬盯着沉浸在舞中的锦雀,神情阴暗。她拉过一旁的两个舞姬,耳语一番,似有好戏开场。
燕妹正一脸焦急的等待,这时一个小丫鬟跑了过来,对她说,“姐姐已经办妥了。王爷应该一会将到。”
她整整衣袍,悄悄溜进练舞阁,她迅速找到锦雀,传话给她,好好跳,一会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只管练舞。
今日她不仅要成全锦雀的心愿,还要替锦雀讨回公道。
燕妹在一旁看锦雀练舞,她瞥到有一个舞姬走向锦雀。她上前拦住舞姬,舞姬很不悦,怒视,不客气道“哪里来的不懂规矩的贱婢滚开,莫要挡我的路!”
出乎意料之外,舞姬被扇了狠狠几巴掌,清脆悦耳的声音,震惊了一旁的其他舞姬。
脸肿的老高的舞姬,一面捂着脸,眼中由惊转为滔天怒火,她颤着手指着打她的女子,她大喝一声,“你们还不过来,将这小贱人按住!”
“我劝你们去好好练舞,不要掺和。听,王爷可来看你们的‘’燕来舞’了。”少女的眼神淬了冰。
舞姬们互相觑视,窃窃私语几句,乖乖各自练舞。
舞姬怒火中烧,她不管不顾,向燕妹扑过去,少女身子一躲,冷笑一声,舞姬直直跌出阁外。她只顾着寻仇的心思,未看到燕妹站在何处。
舞姬跌出阁外,摔懵,摔疼了,大呼小叫。
一声怒喝,吓得舞姬跌在地上,她转头看去,一个着黑袍绣金蟒的玉冠束发男子站在一步之外,脸色黑沉,神色不耐,他吩咐侍卫,将舞姬带走。
从练舞阁走出舞姬模样的少女,她不急不慢道“王爷,且慢!她还不能离开!”
“王爷恕罪!那舞姬是王妃安排的人,她在芳菲苑横行霸道,无人敢得罪。她替王妃办事,人人惶恐。可她不该胆大妄为动用私行,将我的姐妹锦雀鞭打成伤。还请王爷为我等做主!”
那舞姬挣脱开侍卫,跪倒在王爷脚边,声泪俱下,“王爷,您要为琅荣做主。她不明不白地打了我,还恶言诬陷。她才是真正的恶婢!”
王爷看都不看跪着的舞姬,挥手示意侍卫将舞姬拖下去,好好审问。
他望一眼燕妹,径直走进练舞阁,他看到阁中一女子,鬓额渗汗,混不觉察,舞姿翩然,逸动逸静,燕姿轻灵,犹比山野燕雀。
他察觉到她的腿脚微痒,胳臂间有隐隐疤痕。
一舞跳完,男子拍掌犹赞。
燕妹跑到正抬袖揩汗的锦雀身边,喜道“王爷来看你的舞了,锦雀。你如此舞技不会淹没,你的冤情可以禀明王爷做主的。”
锦雀看到锦衣男子,眼眶中泪水簌簌而下,跪在他面前。
后,舞姬琅荣被逐出王府,芳菲苑自此恢复真正的“满苑皆是芳菲景,一舞一姿净仙圜。”
王府的主人并不是声色犬马之人,他建芳菲苑,安排舞姬排舞,不只为他观赏,只因他是真正的爱舞之人,以舞为好。
王府的女主人误解他的爱好,不懂他半分,只顾得拈酸吃醋,玷污了他的圣地。
燕妹对王爷说,你很向我认识的一个友人,可我知道,你们又真得不一样。
王爷好奇发问,挑眉,道“他唤何名?”
她亦回答,怀夜。
这回轮到王爷怔愣,道“你怎知我皇兄的字?”
燕妹尬笑,“我一贫女怎会与王爷的皇兄扯上关系,只是世间同名之人那么多。”
深宫之中,一处静廖的庭院,植栽着一大片红艳艳的花,宛若花海。
面对花海的一角亭阁里,负手站着一个黑袍男子。
“我知晓你来了,可是我却只能躲着不去见你。我怕见你一面…”男子本来弯起的唇角,垂了下去,显得寂凉如这庭院。
庭院默默无人,他是说与那片花海,“我怕见她一面,再也不管不顾,忘记该做得事。”
他的倾诉只能说给他的花儿听,即便是她,她也未必想听。
她与那人是注定绑在一起的啊!他再努力也只能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