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的会见室是刷成浅灰的小房间，中间隔着一道厚厚的玻璃，通话器的电线蜷在桌角，像条沉默的蛇。陈飞林坐在玻璃这头，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长发简单挽着，胸前的蓝晶印记被衣领掩着，只在抬手时漏出一点莹蓝。她指尖敲了敲玻璃，目光落在门口，等得有些发怔。
铁门“咔哒”一声开了。陈飞炎穿着深蓝色囚服，短发理得极短，露出光洁的额头，脸上的胡茬刮得干净，比庭审时清瘦了些，眼神却比那时清明。他走到玻璃那头坐下，拿起通话器，指节因为用力泛白，声音隔着电流传过来，带着沙沙的杂音：“飞林。”
“哥。”陈飞林也拿起通话器，声音放得很轻，“在里面还好吗？”
“挺好的。”陈飞炎笑了笑，眼角的细纹挤出来，“我在里面帮着整理图书，还报了法律课。狱警说我表现好，才答应让我见你。”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脸上，仔仔细细地看，“你瘦了。”
陈飞林的指尖在玻璃上轻轻划了下，避开他的视线：“最近在帮你处理赔偿的事，和被害者家属谈了几次，他们态度软了些，说愿意接受分期赔偿。”她从包里拿出几张照片，隔着玻璃给他看，“这是蓝晶星球寄来的，宋月林说，星球上的秩序已经稳定了，还问你什么时候能……”
她没说完，声音轻轻顿住。
陈飞炎的目光从照片移回她脸上，喉结滚了滚：“我知道，我这辈子可能都出不去了。”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但能见到你，就够了。”
他开始说监狱里的事，说图书角的书有多旧，说法律课的老师有多严格，说一起服刑的老周教会了他织毛衣。他说得很琐碎，像是要把这几个月的日子都摊开给她看。陈飞林静静听着，偶尔点头，紫眸里始终盛着温和的光。
“飞林，”他突然停下，握着通话器的手紧了紧，“我知道我以前对你不好，还……还想杀你。你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
陈飞林抬眼，正好对上他的目光。玻璃后的他，眼神里有愧疚，有感激，还有些她读不懂的东西。“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啊。”她轻声说，“你是我哥，我不帮你，谁帮你？”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陈飞炎心里最柔软的角落。他想起审讯时她陪着他，想起庭审时她为他说话，想起她一次次为他奔波，想起她隔着铁栏给他递牛肉面的模样。他想起自己举刀对着她时，她平静地说“你可以杀了我，可是你不能伤害其他人”，想起她想自杀时，自己心里那种天塌下来的恐慌。
他的眼睛红了，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飞林，对不起。”
“我知道。”陈飞林点头，指尖轻轻碰了碰玻璃，像是想摸到他的脸，“都过去了。”
“过不去。”陈飞炎摇头，声音陡然提高，“我杀了人，我是个罪人，我永远都赎不清我的罪。可你……你却一直陪着我，一直没有放弃我。”他的眼泪掉了下来，砸在通话器上，“我何德何能，能有你这样的妹妹。”
他看着她，看着她眼里的心疼，看着她因为熬夜而泛起的淡淡青黑，心里的情绪翻涌着，像要冲破胸膛。他有好多话想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了一句：“飞林，我……”
他突然放下通话器，站起身，快步走到玻璃前，双手紧紧贴在冰冷的玻璃上。陈飞林也放下通话器，站起身，看着他。
玻璃隔着两人，却隔不住彼此的目光。他的目光灼热，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像是要把她的模样刻进骨子里。他缓缓低下头，唇轻轻贴在玻璃上，正好对着她的唇的位置。
这个吻，隔着冰冷的玻璃，隔着沉重的罪孽，隔着漫长的时光。
陈飞林的身体猛地一僵，紫眸里满是错愕。她看着玻璃上他的唇，看着他闭上的眼睛，看着他眼角滑落的眼泪，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涩，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她没有动，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任由他隔着玻璃吻她。
不知过了多久，陈飞炎缓缓抬起头，睁开眼睛，看着她，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飞林，这是我欠你的，也是我能给你的，唯一的东西了。”
他的目光里带着绝望，带着不舍，还有一丝释然。他知道，这个吻很荒唐，很不合时宜，甚至可能会让她厌恶。可他控制不住，他想让她知道，他心里除了愧疚和悔恨，还有一种他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深深的眷恋。
陈飞林看着他，眼眶也红了。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贴在玻璃上，对着他刚才吻过的地方，轻轻印了上去。“哥，”她轻声说，“我等你。”
会见时间很快就到了。狱警走到陈飞炎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最后看了眼陈飞林，转身朝着铁门走去。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
陈飞林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铁门后，指尖还停留在玻璃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紫眸里的情绪复杂难辨。
玻璃上，他吻过的地方，似乎还印着淡淡的痕迹，像一道无声的印记，刻在了她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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