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经历过举族的死亡绝望,双手早已染上复仇与自卫的鲜血,亲手终结过叛徒的生命。她早已不是不谙世事的圣女。
但在童磨面前,在这间只属于他们的和室里,她可以卸下所有的防备与重担,不再需要握紧利刃,不再需要疲惫地在黑暗中潜行。
她只是他的月亮,他的妻子,他的东方夫人,是他永夜怀抱里唯一温暖的慰藉。
在她精神尚可的时候,依旧会在童磨寸步不离的陪伴下,来到那间专门为孤儿们布置的、充满暖意的小屋。她对待这些失去父母的孩童,有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母性柔情,细致入微。
她会弯下身,目光柔和如同春日暖阳,轻声确认着每个孩子细小的需求。“小葵的和服短了,该做新的了吧?这件小马甲给太郎御寒正合适……”
在她温暖的手指轻柔抚过孩子们头顶或脸颊时,无人知晓处,一丝极其微弱、如同晨曦初露般纯粹的“生”之力,已悄然透过肌肤的接触,浸润进孩子们幼小的身体。
这是她对他们的无声“赐福”——她由衷地祈愿这些如同初生幼苗的孩子,能健康、平安、快乐地长大,远离病痛与不幸。
她会耐心地为小女孩梳理柔顺的发丝,巧手编织出野花点缀的花环戴在他们稚嫩的头上;
当某个顽皮的小男孩在院里追逐时不小心摔破了膝盖,哇哇大哭着跑向这位比春日阳光还要温柔的夫人时,她会张开双臂将他轻轻揽入怀中,用最柔软的丝帕为他擦拭伤口周围的污迹,再用冰凉的手指极轻地拂过红肿的地方,悄然渗入一丝微弱却有效的止痛与治愈之力,然后拍着他的背,声音带着魔力般安抚:
“好了好了,不哭了哦。我们的小勇士摔倒了都没哭那么大声呢。你看……小蝴蝶闻到你身上阳光的味道,都悄悄飞过来了呢。”她指向庭院角落翩翩起舞的黄色蝴蝶,成功转移了孩子的注意力。
她会倚坐在孩子们围绕的软垫上,用她那独特的、温和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娓娓讲述着那些在神隐一族古老记忆里、或是她百年漂泊中听来的,蕴含着美好与希望的民间传说:
“很久很久以前啊,月亮上并不寂寞。那里住着一只雪白又可爱的玉兔,它可不是偷懒的小家伙哦?它每天都会用大大的玉杵,‘咚咚咚’地捣着神奇的药材……”
“在遥远森林的最深处,住着一位胡子像树根一样又长又白、心肠却软得像云朵的树精爷爷。他呀,总是在悄悄守护着迷路的小鹿或翅膀受伤的鸟儿……”
这些故事不仅是消遣,更是她精心挑选、融入教导的媒介。她通过故事里角色的遭遇和选择,潜移默化地引导着孩子们明辨是非曲直,理解善良与勇敢,学会诚实与包容。她的言传身教,如同春雨,无声地浇灌着这些懵懂的心田。
当孩子们听得倦了,眼皮开始打架时,她便轻轻拍抚,哼唱起记忆深处那支属于母亲或者族中长辈,早已模糊了名字却无比温暖的摇篮曲:
“风儿吹,摇篮摇,枝头喜鹊唱春晓……”
“宝宝梦里快长大,平安喜乐福寿长……”
她的歌声婉转悠扬,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魔力,将孩子们缓缓引入安宁的梦乡。
而童磨,则始终如一尊沉默的守护雕像般倚坐在角落,七彩的琉璃眼眸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这暖意融融的场景。
他像供奉着神祇的信徒,也像盘踞守护着稀世珍宝的凶恶巨龙,更像那将唯一月光囚禁在身边、不容他人染指的黑暗典狱长。
他冰冷的视线扫过那些依偎在扶苏月身边的孩子,内心始终无法理解——他的月亮,为何会对这些脆弱、吵闹、寿命短暂的人类幼崽如此上心?
她的身体如同精美的薄胎瓷瓶,任何一丝额外的操劳都可能让她碎裂!每一次看到她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或是指尖因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时,他的心便不由自主地悬起。
然而,她那发自内心的、如同月光倾洒般的温柔与笑意,她那因孩子们快乐而闪烁的淡金色眼眸……这些,都让他无法真正开口拒绝,更无法狠心将她强行带离。
他的心,他那非人的、扭曲却无比专注的爱,他空白的情感世界里那唯一真实存在的幸福与满足感,早已被她——“扶苏月”这个名字,完完全全地填满。
只要看到她展露笑颜,他冰封的胸腔里便会掠过一丝奇异的暖意;看到她因疲惫而眉间轻蹙,那份暖意便会立刻冻结成尖锐的担忧。
因此,他选择了纵容——一种带有明确前提的纵容。只要这些孩子能让他的月亮开心而不至于耗尽她那本就珍贵的精力;只要他们不会成为让她伤神费心的负担……他可以不介意她与他们相处片刻。
只是,当他偶尔瞥见一丝极淡的“生”之力的微光随着她温柔的触摸融入孩子们的肌肤时,心底总会悄然泛起一丝微妙的不悦。
那并非针对扶苏月,而是纯粹针对那些“享受”了她特殊垂怜的小家伙们。
而每每察觉到她眉宇间泄露出哪怕一丝丝的倦意,或者她的气息开始变得稍稍紊乱时,童磨便会立刻起身,不动声色地唤来专门负责照顾孩子的仆役,然后走到她身边,温柔但不容反驳地将她从孩子们的包围中半扶半抱地“解救”出来。
“月亮累了,该回去休息了。”他低语,七彩的眼眸扫过还想亲近的孩子们,带着一丝无形的威压。无人敢出声挽留。
也许是扶苏月身体这段时期难得的平稳,童磨骨子里那份被压抑已久的、属于“童磨”本身而非“教祖大人”的、带着慵懒与娇纵的任性,也日益显露出来,且只在她面前展露无遗。
在扶苏月沐浴过后,带着一身清新水汽和清苦药香回到温暖的居所,服下他亲手喂下的温苦汤药后,他立刻迫不及待地将她那被水汽蒸得微有红晕的、温软的身子揽入怀里。
他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碟精致的和果子——或许是做成樱花形状的半透明樱饼,或许是细腻软糯、泛着诱人光亮的羊羹——并非立刻递给她,而是用他那骨节分明、带着非人凉意的指尖,拈起一小块,在她略带期待的眼神中故意举到她眼前晃呀晃。那甜点的香气若有若无地飘散开来。
看着她那双淡金色的眸子不由自主地跟随着他指尖的移动而转动,像极了被逗猫棒吸引的猫咪时,童磨的嘴角高高扬起。
下一秒,他却突然将那小块诱饵收回,七彩琉璃般的眼眸立刻蒙上一层夸张的委屈和控诉,声音拖长了,带着黏黏糊糊的撒娇意味,如同一个被抢走了心爱玩具的大孩子:
“可是呢……”他故作伤心地叹了口气,“月亮今天都没有好好看过我一眼呀~目光全都黏在那些小不点身上了!教祖大人的心啊……哇凉哇凉的!都被月亮你的偏心眼儿冻伤了~好痛好痛哦!”他捂住自己的胸口,仿佛那里真的裂开了一道口子。
他一边说着这番“声泪俱下”的控诉,一边又将那小块樱饼或羊羹凑近她的唇边,仿佛随时准备喂食,却又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如同逗弄着一尾矜贵的、渴望鱼饵的金鱼:
“这样可不行哦~本教祖伤心了,需要夫人好好哄一哄才行。比如……”他微微歪头,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主动亲我一下?嗯?还是说……至少要说一句‘最爱夫君大人’?”
他那双七彩的眼瞳闪着赤裸裸的、充满期待的促狭光芒,“只有这样,这份甜甜的美味嘛……才能属于我的小馋猫月亮哦~”
这份在旁人看来或许惊悚诡异、甚至充满变态意味的“恶趣味”,在这间只有他和她的温暖斗室中,却成了独属于食人恶鬼“上弦之贰”童磨的、笨拙而扭曲的爱意表达。
他享受着看她因自己无理取闹的要求而微微蹙眉、又因他持续的逗引而最终无奈妥协时,那份流露出的娇憨与乖顺。
在她面前,他可以撕下那层悲悯世人的完美教祖面具,剥除上弦恶鬼的残暴外衣。他只是她的童磨——一个会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用这种独特方式索要关注、渴求妻子宠爱的丈夫。
这份被允许放纵、被允许无理取闹的特权,让他感到一种扭曲而满足的、近乎极乐的欢愉。
终于,在如愿以偿地听到她软糯地应了那句羞赧的“最爱你了”,或是得到一个带着药草清香的轻柔啄吻后,童磨才得意地笑着,将那小块甜腻的果子喂进她口中,看着她满足地眯起眼睛。
甜蜜的投喂过后,他又会变回那个体贴入微的守护者。
他会伸出微凉却灵巧的手指,按揉着她因照顾孩子而可能僵硬酸麻的肩膀或腰背,指尖的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地舒解着那点微小的疲惫。
“笨月亮,”他的声音褪去了玩闹,只剩下温柔的慵懒和掩饰不住的担忧,“明明自己这副小身板也没比那些小不点结实多少,还非要事事亲力亲为地去操心他们。要是累着了,疼着了,难受的是你自己呀!”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有些委屈,“而我……看着你难受,心也会跟着揪起来,很痛的哦……”
扶苏月被他揉得舒服,像一只被顺了毛的猫咪般依偎在他怀中,鼻尖发出一两声轻浅的、代表满足的哼咛。
长长的睫毛低垂着,遮住了大半眼眸,声音带着困倦的软糯和一丝撒娇的意味:“……他们是孤儿……没有父母照顾……看着他们……总想起些从前的事情……我想……多陪陪他们……童磨……”
童磨听着她那带着尾音、如同猫爪挠在心头的声音,心也跟着软了几分。但他对那群占据了她宝贵精力的小家伙们的不满并未消散。
他稍稍用力,让她看向自己,七彩的眼眸认真地、带着点诱哄的口吻:“下次,我们和那些小鬼们待的时间短一点,好不好?早些回来陪陪我?我的月亮?” 他低下头,冰凉的唇轻轻地吻上她光洁的额头,带着不容置疑的请求。
“……嗯。”扶苏月被他的体温和怀抱的舒适感所包围,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几乎是半睡半醒地、无比乖顺地点了点头。
童磨这才满足地重新将她搂进怀中,调整成最舒适安全的姿势。
他的指腹依旧在她肩颈处或后腰处温柔地打着圈按揉,直到她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彻底沉入安稳的梦乡。
和室内,药香混着一点残留的甜点气息,在空气中静静流淌。
窗外的秋色渐浓,月光温柔地洒在庭院里,屋内的光也洒在一对紧紧依偎、彼此就是对方整个世界的剪影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