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汐没有带江渊去公立医院,而是直接驱车前往一家以隐私和高效著称的私立医疗机构。车子是他让保镖开来的另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而非他惯常使用的招摇跑车。
一路上,江渊始终偏头看着窗外,紧抿着唇,一言不发。车厢内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默,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交织。白汐也没有试图开口,他专注地开着车,偶尔从后视镜里瞥一眼后排的江渊。
青年蜷缩在宽大的座椅里,显得更加清瘦单薄。他闭着眼,长睫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仿佛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但白汐能看出他身体细微的紧绷,那是一种即便在虚弱中也不肯放松的警惕。
到了医院,早有准备好的医疗团队等候。白汐动用的是白家的关系,流程简洁迅速,直接进入了VIP诊区。
医生和护士想要搀扶江渊,却被他无声地避开。他坚持自己走下车子,尽管每一步都牵扯着伤口,让他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背脊却依旧挺得笔直。
白汐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倔强的背影,心里那股无名火又隐隐冒头,却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检查和处理伤口的过程漫长而沉默。白汐被挡在诊疗室外,只能透过磨砂玻璃看到里面模糊晃动的身影。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墙面,脑海中再次闪过那些混乱血腥的画面,让他心烦意乱。
【宿主,您的生理指标显示焦虑水平升高。】系统提示。
“闭嘴。”白汐在心里冷声道。
不知过了多久,诊疗室的门终于打开。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白少,江先生主要是皮外伤和软组织挫伤,左手小臂骨裂,已经做了固定。伤口都处理好了,有些比较深,需要定期换药,防止感染。另外……”医生顿了顿,压低声音,“他有些营养不良和过度疲劳,需要静养。”
白汐点了点头:“谢谢。”
他走进诊疗室,江渊已经换上了干净的病号服,坐在床边。脸上的污迹被清理干净,露出了原本清俊的轮廓,只是那些青紫红肿的伤痕显得更加刺眼。他低垂着眼,看着自己被石膏固定的左臂,不知道在想什么。
护士正在交代注意事项,江渊只是沉默地听着,没有任何反应。
白汐走过去,对护士摆了摆手:“我来吧。”
护士识趣地离开,并贴心地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白汐拉过一张椅子,在江渊对面坐下,目光落在他缠着绷带的额角和固定着的手臂上。
“医生的话听到了?”白汐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需要静养。”
江渊终于抬起眼,琥珀色的眸子像是蒙上了一层薄冰,疏离而戒备:“医药费我会还你。”
又是这句话。
白汐气笑了,他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逼近江渊,眼神锐利:“江渊,你觉得我缺你那点医药费?”
两人距离极近,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江渊下意识地想后退,却因为坐在床边而无处可退,只能被迫迎上白汐的目光。
“那你想要什么?”江渊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和一丝嘲讽,“白少爷一时兴起的‘游戏’,该结束了吧?”
“游戏?”白汐重复着这个词,眼神一点点冷下来,“你觉得我为你挡掉麻烦,把你从那个鬼地方带出来,给你找医生处理伤口,这一切都只是‘游戏’?”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江渊脸颊边缘的淤青,动作很轻,却让江渊猛地一颤,像是被烫到一样。
“看着我,江渊。”白汐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承认,一开始接近你,或许有好奇,有被你的外貌吸引的成分。但我白汐再混账,也不会拿别人的安危和痛苦当游戏。”
他的指尖顺着淤青的轮廓,极轻地划过,带着一种近乎怜惜的触感。
“我帮你,是因为我想帮。我护着你,是因为我看不得你被人那样欺负。”白汐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可以不接受,可以怀疑,甚至可以讨厌我。但别把我的所作所为,轻飘飘地归结为‘游戏’。”
江渊怔住了。
他习惯了恶意,习惯了算计,习惯了用冷漠筑起高墙来保护自己。他剖析过白汐的各种可能动机——为了利益,为了美色,或者真的只是一时兴起。他做好了应对各种试探和交换的准备。
唯独没有准备应对……如此直白的、不带任何附加条件的……维护?
白汐的眼神太认真,里面的情绪复杂得让他看不懂,有怒气,有不耐,但似乎……还有一丝他不敢确认的,类似于心疼的东西。
这比任何算计都让他感到慌乱。
他下意识地偏头,想避开那过于灼人的视线和触碰,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心底那堵冰封的墙,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直球,敲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白汐看着他细微的反应,心中的火气莫名消散了些。他收回手,重新靠回椅背,恢复了那副慵懒的调调,只是眼神依旧深邃:
“骨裂,营养不良,过度疲劳……江渊,你是打算在江家那些人弄死你之前,先把自己折腾死吗?”
江渊抿紧嘴唇,没有回答。
白汐叹了口气,站起身:“病房已经安排好了,今晚住这里观察。明天我再来看你。”
他走到门口,手握住门把,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江渊,”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江渊耳中,“活着,才能看到敌人倒下。别辜负……我今晚为你费的这番力气。”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房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内外。
江渊独自坐在床边,久久没有动弹。房间里似乎还残留着白汐身上那股清冽的气息,脸上被触碰过的地方,仿佛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度。
他抬起未受伤的右手,轻轻碰了碰自己依旧发烫的耳根,又看了看自己被妥善包扎的伤口和固定的手臂。
“活着……才能看到敌人倒下……”他低声重复着白汐的话,冰封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些许迷茫之外的、名为动摇的裂痕。
而门外的白汐,靠在墙上,抬手揉了揉眉心。
系统小心翼翼地问:【宿主,您刚才的情绪输出非常……真实。是演技吗?】
白汐看着走廊尽头冰冷的白光,扯了扯嘴角,没有回答。
是演技吗?
或许连他自己,也快分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