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灌入喉咙时，林锦绣的意识还停留在实验室那盏惨白的无影灯下。她是一名农学硕士，为了培育新品种的抗旱水稻，已经连续熬了几个通宵。就在她准备记录下最后一组数据时，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世界天旋地转。
再醒来，是另一种窒息。
不是水，是呛人的霉味和干草的土腥气。她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医院的天花板，而是一片用茅草和烂泥糊成的屋顶，几缕灰白的光线从缝隙里钻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咳……咳咳……”
一阵微弱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身侧传来。林锦绣偏过头，一个瘦得像小鸡仔一样的男孩蜷缩在她身边，身上盖着一床打满补丁的薄被。男孩的脸颊深深陷了下去，嘴唇干裂发白，一双大眼睛却亮得惊人，正怯生生地看着她。
“娘……”男孩的声音沙哑得像破旧的风箱，“我饿……”
娘？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林锦绣混沌的脑海中炸开。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裹挟着巨大的悲愤与绝望，汹涌而至。
她，林锦绣，二十二岁，青山大队人尽皆知的“倒霉蛋”。是半年前下乡的知青林建国的“姘头”，未婚先孕，生下了这个叫小宝的男孩。林建国前脚刚以“表现积极”为由返城，后脚林家就翻了脸，逼她嫁给村长家那个又老又瘸的独子，好换一笔彩礼给林建国在城里娶媳妇用。她宁死不从，被林家那对狠心的爹娘骂做“不下蛋的母鸡”和“给林家抹黑的烂货”，关在柴房里饿了两天。今天早上，她趁人不备，抱着小宝跑到河边，以死相逼，混乱中失足落水。
原主的意识在冰冷的河水中彻底消散，而她的灵魂，恰好填补了这片空白。
“娘不饿，小宝先忍忍。”林锦绣强忍着头痛，将孩子往怀里揽了揽，试图用自己单薄的身体为他挡住从破窗户灌进来的冷风。她摸索着自己的口袋，空空如也，最后在枕头下摸到了一个硬物。
是一颗用红绳穿着的、毫不起眼的玉佩，边缘已经有些磨损。这是原主在荒山上捡柴火时发现的，她觉得好看，便偷偷藏了起来，连林家人都不知道。
林锦绣将玉佩攥在手心，粗糙的触感让她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她低头看着怀里眼神逐渐黯淡下去的小宝，那句“我饿”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割着她的心。
不能坐以待毙。
她必须立刻弄到吃的，否则这个孩子撑不过今天。原主的记忆里，家里除了几把干瘪的野菜，什么都没有。唯一的出路，就是那片属于林家、却因贫瘠而被废弃的屋后荒山。
林锦绣咬咬牙，将玉佩挂在脖子上，用衣服遮好。她把小宝安顿在炕上，又找了个豁了口的粗瓷碗，盛了半碗昨天剩下的、已经凉透的稀得能照出人影的米汤，放在灶台上温着。
做完这些，她拿起门后那把锈迹斑斑的柴刀，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十一月的山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眼前的荒山，正如记忆中那般，满目疮痍。到处都是裸露的黑色岩石，土壤稀薄得可怜，只零星长着些枯黄的茅草和带刺的灌木。这地方，别说种庄稼，就是想多捡点干柴都费劲。
林锦绣深吸一口气，凭着原主的记忆，在山脚一处背风的石缝里，找到了几株还没完全枯死的野菜。她蹲下身，用柴刀费力地撬开冻土，将野菜连根挖起。
就在这时，她胸前的玉佩突然传来一阵温润的暖意。
林锦绣一愣，下意识地将玉佩从衣领里掏出来。只见那枚灰扑扑的玉佩，此刻竟在阳光下泛着一层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莹光。她还没来得及细想，指尖不小心被柴刀划破了一道小口子，一滴血珠沁了出来，恰好滴在了玉佩上。
“嗡——”
玉佩猛地一震，一股强大的吸力从掌心传来。林锦绣只觉得眼前一花，整个人仿佛被投入了一个旋转的漩涡，天旋地转间，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她悠悠转醒。
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里没有寒风，没有荒山，四周被一层淡淡的、如梦似幻的白色雾气笼罩着，能见度不过三五米。脚下是松软的、带着潮气的黑色泥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草木清香。
“这是……哪儿？”她猛地坐起身，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四周。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咕噜”声从不远处传来。林锦绣循声望去，拨开眼前的雾气，一个让她心跳几乎停止的景象出现在眼前。
一汪清澈见底的泉水，正从一块半人高的青石下汩汩涌出。泉水不大，汇成一个直径不过两米的小小水潭，水面上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白气。而那“咕噜”声，正是泉水涌动的声音。
最让她震惊的是，就在泉眼旁边，生长着几株她刚刚在石缝里挖到的那种野菜！只是，这里的野菜，叶片肥厚、翠绿欲滴，在雾气的笼罩下，仿佛是用最上等的翡翠雕琢而成，充满了勃勃生机。
林锦绣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她跪在泉边，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那泉水。
温的。
不是冰冷，也不是滚烫，而是一种如同初春暖阳般的、恰到好处的温热。当她的指尖接触到泉水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舒泰感从指尖瞬间传遍四肢百骸，连日来的疲惫、饥饿和虚弱，仿佛都被这股暖流一扫而空。
“这……这是灵泉？”她的心脏狂跳起来。
作为农学硕士，她读过的古籍里，有过关于“灵泉福地”的传说。传说中，天地间有某些神奇的泉水，蕴含着浓郁的生机，能催生万物，甚至有活死人、肉白骨的神效。她一直以为那不过是古人杜撰的神话，却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竟会亲眼见到！
巨大的狂喜淹没了她。她捧起一掬泉水，仰头喝下。清甜的泉水滑过干渴的喉咙，所过之处，仿佛连灵魂都得到了滋润。
“娘？娘——”
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喊，将林锦绣从巨大的震惊和狂喜中拉了回来。是小宝！
她猛地想起，自己还在荒山上，把孩子一个人留在了那个破屋子里！
“小宝别怕，娘在！”她对着空气大喊，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
话音刚落，眼前的雾气和泉眼突然开始扭曲、旋转，熟悉的眩晕感再次袭来。等她双脚重新踩在坚实的地面上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荒山的石缝旁，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把柴刀。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但掌心残留的温热触感，以及精神上前所未有的饱满，都在告诉她，那不是梦。
她低头看向自己挖出的那几株野菜，又看了看怀里那枚已经恢复灰扑扑模样的玉佩，眼神从最初的迷茫，逐渐变得坚定，最后燃烧起一团名为希望的火焰。
她小心翼翼地将玉佩贴身收好，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硬得像石头一样的杂粮饼。这是原主藏起来的最后一点口粮，准备在实在撑不下去时给孩子吃的。
林锦绣走到刚才挖野菜的地方，用柴刀清理出一小片干净的土地，将杂粮饼捻成碎屑，埋进土里，然后闭上眼，心中默念着那片泉眼的样子。
奇迹发生了。
在她的意念驱动下，一丝几乎微不可查的温热泉水，从她指尖渗出，悄无声息地渗入那片泥土。
泥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湿润、黝黑。紧接着，一抹嫩绿的芽，从埋着饼屑的地方怯生生地探出了头，然后以惊人的速度舒展叶片，抽条生长。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那里竟长出了一小片绿油油的、长势喜人的嫩草！
虽然比不上空间里泉水边的野菜那般神异，但这已经足够震撼！
“娘！”小宝的声音更近了，带着哭腔，跌跌撞撞地从山坡下跑上来。他醒来没看到娘，吓坏了，顾不上病弱的身体，就跑出来找。
林锦绣赶紧迎上去，将孩子紧紧搂在怀里。她指着那片刚刚长出的嫩草，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小宝你看，草长出来了。”
小宝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看草，又看看娘，懵懂地点点头，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角。
林锦绣蹲下身，平视着孩子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地说道：“小宝，从今天起，我们再也不用饿肚子了。”
她站起身，一手牵着小宝，一手紧握柴刀，目光越过荒凉的山坡，望向远处那片灰蒙蒙的、属于她的破屋。风依旧很冷，但她的心，却像揣着一汪永不结冰的温泉。
荒山，破屋，极品亲戚，逼婚的村长……那些曾经压得原主喘不过气的困境，此刻在她眼中，都成了等待她去征服的挑战。
她有空间，有灵泉，还有一身现代农业的知识。
这七零年代的锦绣画卷，该由她来亲手展开。
“走，小宝，跟娘回家。”她牵着孩子，踩着枯草，一步步走下荒山。身后，那片新长出的嫩草在寒风中轻轻摇曳，像一个无声的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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