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桥之上,余音绕梁。
唐雅双脚踏在坚实的地面,指尖还残留着玉笛的微凉,耳边却反复回响着那声穿透识海的“唐雅”。那声音里的焦灼与惊怒,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在她心湖中掀起滔天巨浪,久久无法平息。
她脸色苍白如纸,浑身灵力紊乱,方才下坠时的冲击与玉佩碎裂时的灵力反噬,让她经脉隐隐作痛。但这些都不及心中的震撼——素来清冷孤高、视万物为无物的师尊,竟会为她失态至此?那声呼唤里的恐慌,是她从未想过、也不敢奢望的情绪。
“唐师妹,你怎么样?”齐准率先回过神,快步上前,语气中满是关切与后怕。方才那一幕太过惊险,若非最后那道青色流光,唐雅早已魂断深渊。
墨白、燕寒等人也围了上来,目光复杂地看着唐雅。有担忧,有敬佩,更有难以掩饰的探究。方才那道青光,那声隔空传来的呼唤,已然打破了所有人对唐雅与齐青云之间关系的猜测。所谓“普通师徒”,绝无可能让一位渡劫期大能不顾秘境法则反噬,强行跨界施救。
唐雅轻轻摇头,勉强稳住身形,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没事,多谢师兄师姐关心。”她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空空如也,只有一缕残留的、属于齐青云的清冽灵力,还在微微发烫。
玉佩碎了。那枚承载着师尊庇护、也维系着两人之间微妙距离的信物,彻底化为齑粉。但唐雅心中却没有失落,反而涌起一股奇异的松动感,仿佛某种无形的枷锁被打破,让她在心悸之余,又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雀跃。
唯有陆茶瑶,远远地站在人群之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显得格格不入。她看着唐雅安然无恙的模样,眼中翻涌着嫉妒、恐惧与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愧疚。方才她情急之下的暗算,本是想永绝后患,却没料到齐青云竟会为了唐雅做到这种地步。那声充满惊怒的呼唤,如同重锤般敲在她心上,让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似乎招惹了一个绝对不能招惹的人。
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避开唐雅的目光,指尖攥得发白。此事若是传回青云宗,师尊定会知晓一切,到时候等待她的,将是何等可怕的后果?
唐雅自然察觉到了陆茶瑶的异样,也感受到了她眼中未散的怨毒。但此刻,她心中被师尊的身影填满,已无暇顾及这些。方才在深渊中,那首随心而发的《云岫引》,耗尽了她所有的情感,也让她彻底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她喜欢师尊。这份喜欢,无关身份,无关修为,只是纯粹的、发自内心的眷恋与爱慕。从初入清玄殿时被他清冷目光注视的那一刻起,便早已在心底生根发芽,如今历经生死,终于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
“此地不宜久留。”齐准看了一眼天色,又瞥了眼神色各异的众人,沉声说道,“方才秘境法则被触动,恐怕会引来更强大的妖兽或空间乱流,我们尽快前往幻月宫核心区域,完成历练后立刻离开。”
众人纷纷点头,经历了方才的变故,没人再敢掉以轻心。陆茶瑶也强压下心中的不安,默默跟上队伍,只是始终与唐雅保持着距离,眼神躲闪,不复往日的嚣张。
队伍再次启程,气氛却与之前截然不同。众人看唐雅的目光,多了几分敬畏与疏离。一位能让渡劫期大能如此重视的弟子,早已不是他们能够随意揣测和亲近的存在。就连一向温和的沈优常,与唐雅说话时,也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唐雅对此并不在意,她的心思,早已飘向了秘境之外的清玄殿。师尊此刻在做什么?强行干预秘境法则,他是否会受到严重的反噬?那声呼唤里的失态,是一时情急,还是……
无数念头在她脑海中盘旋,让她心神不宁。她忍不住取出玉笛,轻轻摩挲着笛身,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师尊的气息。指尖划过笛身上细腻的纹路,她忽然想起在清玄殿时,师尊手把手教她调整气息、纠正指法的模样。
那时,他的指尖偶尔会不经意地触碰到她的手背,带来一阵微凉的触感,让她心跳加速,脸颊发烫。而他始终神色淡然,仿佛只是在做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如今想来,那些看似无意的举动,是否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唐师妹,小心!”
一声提醒将唐雅从思绪中拉回。她抬头望去,只见前方的废墟中,突然窜出数道黑色的影子,速度极快,带着尖锐的嘶鸣,直扑向队伍!
“是影纹兽!”燕寒低喝一声,手中长剑瞬间出鞘,寒光一闪,劈向最前方的那只妖兽。影纹兽身形小巧,浑身覆盖着暗黑色的鳞片,鳞片上布满了诡异的纹路,能够融入阴影之中,不易察觉。
这些影纹兽显然是被方才的灵力波动吸引而来,数量众多,且行动诡秘,一时间竟让众人陷入了被动。
齐准当机立断:“墨白、燕寒,你二人左翼;沈优常、卿陆,右翼;采撷,你负责辅助;唐师妹,你用笛音干扰它们的心神!”
“好!”唐雅应声,立刻将玉笛凑到唇边。这一次,她没有再吹奏《云岫引》,而是调动体内残存的灵力,吹奏起《灵枢谱》中的另一首曲子——《破邪调》。
笛音清亮激昂,带着凛然正气,如同利剑出鞘,直刺人心。那些影纹兽本就依赖阴邪之气生存,被这笛音一扰,动作顿时变得迟缓,眼中的凶光也淡了几分。
齐准抓住机会,长剑挽起一道凌厉的剑花,斩杀了一只影纹兽。墨白、燕寒等人也纷纷发力,剑光、法术交织,与影纹兽战成一团。
唐雅全神贯注地吹奏着笛音,不敢有丝毫懈怠。她知道,自己的修为在众人中最低,能做的,便是用笛音为大家提供最大的助力。然而,方才的灵力反噬尚未完全恢复,持续吹奏《破邪调》让她体内的灵力迅速消耗,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也愈发苍白。
就在这时,一只影纹兽借着阴影的掩护,绕过了燕寒的防线,悄无声息地扑向了唐雅的后背!它的利爪闪烁着幽蓝的寒光,带着致命的毒素。
唐雅此刻灵力不济,又专注于吹奏笛音,根本来不及反应。
“小心!”陆茶瑶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急促。
唐雅心中一惊,正要转身,却见一道青色的灵光从斜后方射来,精准地击中了那只影纹兽的头颅。影纹兽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身体瞬间化为黑烟,消散无踪。
唐雅愕然回头,只见陆茶瑶站在不远处,手中还残留着施法后的灵力波动,脸上依旧是那副冰冷的模样,但眼神中却少了几分怨毒,多了一丝复杂。
她为什么要救我?唐雅心中疑惑,但此刻战况紧急,她来不及细想,只能对着陆茶瑶点了点头,便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在笛音上。
陆茶瑶看着唐雅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她恨唐雅得到了师尊的特殊对待,恨她拥有自己梦寐以求的一切,但方才唐雅在深渊中明知她心怀不轨,却依旧伸手相救的模样,以及那首饱含深情的笛音,却让她心中的恨意,第一次出现了动摇。
这场战斗持续了近一个时辰,众人齐心协力,终于将所有的影纹兽斩杀殆尽。待最后一只影纹兽化为黑烟消散,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纷纷收起武器,脸上露出了疲惫之色。
唐雅放下玉笛,再也支撑不住,身形一个踉跄,险些摔倒。齐准连忙上前扶住她:“唐师妹,你怎么样?”
“我没事,只是灵力消耗过大。”唐雅虚弱地笑了笑,“多谢齐师兄。”
“先找个地方休息片刻,恢复一下灵力吧。”齐准说道,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了陆茶瑶身上,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
众人来到一处相对完好的残破宫殿中,各自找地方盘膝坐下,开始调息恢复。唐雅也找了个角落坐下,闭上双眼,运转功法,吸收着周围稀薄的灵力。
然而,她的心思却始终无法完全平静。师尊的呼唤、陆茶瑶的援手、心中汹涌的爱意与担忧,如同无数根丝线,缠绕在她的心头,让她难以入定。
她不知道,这场秘境历练,还会遇到多少危险。更不知道,当她回到青云宗,面对那位为她失态的师尊时,又该如何自处。
但她心中清楚,有些事情,已经不一样了。深渊中的那声回响,不仅传到了师尊的耳中,也彻底改变了她的道途。从今往后,她不再仅仅是为了变强而修道,更是为了靠近那个清冷的身影,为了守护那份深埋心底的爱恋。
调息间,她仿佛又听到了那声带着惊怒与恐慌的“唐雅”,心中一暖,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师尊,等我回去。
而此刻,青云宗清玄殿内。
齐青云静坐于蒲团之上,周身环绕着淡淡的青色灵力,正在平复强行干预秘境法则带来的反噬。他的脸色依旧淡漠,但眼底深处,却残留着一丝尚未完全褪去的波澜。
方才那一瞬间,当他通过玉佩感受到唐雅的生命气息急速流逝时,心中涌起的恐慌与惊怒,是他修行千年以来从未有过的体验。那一刻,他甚至忘了自己是青云宗宗主,忘了身为渡劫期大能的自持,只想立刻跨越空间,来到她的身边。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那里还残留着与她玉佩相连的灵力印记。那首从秘境中传来的《云岫引》,带着她最真挚的情感,如同涓涓细流,淌过他沉寂千年的心湖,泛起圈圈涟漪。
他一直都知道,这个小弟子对自己有着不同寻常的情愫。他曾刻意疏远,刻意压制,希望她能专注于道途,不被儿女情长所困。可直到今日,他才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中,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用清澈目光注视着他的小弟子,早已在他心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唐雅……”他轻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玉佩碎了,秘境中的屏障也因他的干预而出现了一丝裂痕。接下来的历练,她恐怕会遇到更多的危险。
齐青云缓缓睁开双眼,眼底闪过一丝决然。他抬手一挥,一道青色的灵力化作一道流光,飞出了清玄殿,朝着秘境的方向而去。
那是他的一缕分神,虽不能直接干预秘境中的事情,却能在关键时刻,为她提供一丝庇护。
他能做的,只有这些。剩下的路,终究需要她自己去走。
只是,他心中那份沉寂千年的情感,如同被唤醒的火山,已然开始蠢蠢欲动。他不知道,这份情感会将他们引向何方,但他知道,从今往后,他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对她的安危无动于衷。
清玄殿外,云雾缭绕,山风阵阵。而殿内,那位清冷孤高的宗主,心中却已是惊澜四起。
深渊的回响,不仅传到了他的耳中,更在他的心底,刻下了深深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