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修悄无声息地推开家门，带着一身夜露的微凉和难以掩饰的疲惫。

昨晚的巡逻比预想中更为耗神。

黑龙手下的低阶魔化人仿佛接到了某种指令，不再零散出现，而是开始有组织地在几个特定区域游荡试探。

修带领东城卫在外围清扫，既要干净利落不留痕迹，又要避免打草惊蛇，精神必须高度集中。

回到家时，已是凌晨四点。

他轻手轻脚地换了鞋，脱下沾满夜露的外套，第一反应是先去侧卧看看。

推开一条门缝，借着客厅透进的微光，能看到床上被子隆起小小的一团，“小舞”正侧躺着，呼吸均匀，睡得很沉。

修轻轻带上门，这才松了口气，揉着发僵的脖子走向自己房间。

他没看到的是，门关上的瞬间，床上的人睫毛轻轻颤了颤。

修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生物钟和常年训练养成的警觉让他在天光完全亮起时便睁开了眼。

头痛，肌肉酸痛，典型的过度消耗后遗症。他撑着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准备去冲个冷水澡提神。

就在这时，他隐约听到了从厨房方向传来的、不太寻常的动静。

叮叮当当，窸窸窣窣，间或夹杂着一声极轻的、像是被压抑住的抽气声。

修瞬间清醒，他几乎是弹下床，连拖鞋都没穿好就拉开门冲了出去。

厨房里，正上演着一场“灾难片”。

穿着明显大了一号的、属于修的旧T恤当睡衣的“小舞”，正站在流理台前，对着一个不锈钢盆和几枚鸡蛋如临大敌。

他左手捏着一枚鸡蛋，右手悬在空中，似乎在犹豫该从哪里下手。

脚边地板上，已经躺着一枚“牺牲品”——蛋壳碎得颇具艺术感，蛋清蛋黄摊开一小片，而“小舞”的拖鞋尖正小心翼翼地避开那滩粘液。

旁边的烤面包机冒着一点可疑的青烟，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焦糊味。炉灶上，一个小奶锅正烧着水，水面咕嘟咕嘟翻滚，眼看就要溢出来了。

修小舞！

修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一步跨进厨房。

小舞啊！

正在和鸡蛋搏斗的“小舞”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一抖，右手那枚鸡蛋“啪”地掉进盆里——力气没控制好，蛋壳碎了，蛋黄蛋清倒是顺利入盆，但几片碎蛋壳也混了进去。

小舞修、修哥哥？你醒啦？

小舞转过头，脸上沾了一点不知道哪里蹭到的面粉，表情是纯粹的“做坏事被抓包”的慌张和无辜。

修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快步过去，“啪”一下关掉了烤面包机的电源，那缕青烟才慢慢地消散。

又伸手将炉灶的火调小，沸腾的水面立刻平息下去。

做完这些，他才看向一脸心虚的“小舞”，语气尽量放平，但眼底的担忧和一丝后怕难以掩饰：

修你在做什么？有没有烫到？

小舞我、我想做早餐。

“小舞”低下头，手指绞着过长的T恤下摆，

小舞修哥哥你昨天回来得很晚，看起来很累……我就想……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还适时地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眶泛红，似乎也没睡好。

修的心仿佛被什么轻轻撞击，那因担心而生的急切，瞬间被一股温热的暖流所覆盖。

他看了看盆里带着蛋壳的“作品”，又看了看“小舞”那期待又忐忑的眼神，叹了口气。

修走过去，自然而然地抹去他脸颊上的面粉，语气放缓：

修想帮忙是好事，但下次等我一起，好吗？这里很多东西，你还不太熟悉，容易受伤。

他顿了顿，把“失忆可能不记得怎么用”的话咽了回去。

“小舞”用力点头，眼睛重新焕发光彩：

小舞嗯！那修哥哥教我！我学东西很快的！

那修哥哥教我！我学东西很快的！”

修还能说什么？他认命地拿起另一枚鸡蛋，示意“小舞”看着：

修像这样，在台子边轻轻敲一下，然后两只手掰开……

随着修的动作鸡蛋完美地滑入盆中。

“小舞”认真地观察，然后拿起一枚鸡蛋，小心翼翼地模仿。“叩”的一声，力道稍轻，蛋壳只裂了条缝。

他有些急切，又敲了一下——“啪嚓！”这次力道过猛，蛋液差点溅出，他手忙脚乱地掰开蛋壳，总算成功，但手指上沾了不少黏滑的蛋清。

修忍着笑，递过厨房纸：

修慢慢来。

处理完鸡蛋，接下来是烤吐司。

修重新插上电源，设定好时间：

修这个很简单，放进去，等它‘叮’一声弹出来就好。但要留意火候，不然容易焦。

小舞我来放！

“小舞”自告奋勇，拿起两片吐司，东西倒是稳当地放进了卡槽。

然后他蹲在烤面包机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仿佛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

修转身去处理炉灶上的小锅，打算煮个简单的燕麦粥。

他刚拿出燕麦片，就听到身后“小舞”有些焦急的声音：

小舞修哥哥！它、它冒烟了！是不是焦了？

修回头，果然看到烤面包机缝隙里飘出丝丝烟迹。他还没来得及动作，“小舞”已经“下意识”地伸手去按取消键。

位置按得很准，但动作幅度稍大，手肘“不小心”撞到了放在旁边台子上的胡椒粉瓶子。

瓶子晃了晃，眼看要倒向正煮着水的奶锅方向！

修瞳孔一缩，身体比脑子更快，一个箭步上前，长臂一伸，稳稳地在瓶子砸进锅里前捞住了它。

几乎同时，他另一只手迅速关掉了烤面包机的电源。

好险！如果胡椒粉瓶掉进开水里，喷溅起来很可能烫到近在咫尺的“小舞”。

修握着瓶子，心跳还有点快。他看向“小舞”，对方似乎也受到了惊吓，脸色微微泛白，琥珀色的眼中流露出明显的后怕。

小舞对、对不起……

“小舞”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颤抖。

修没事。

修将瓶子稳妥地放回原处，远离了锅边。

他检查了一下烤面包机，发现吐司虽然边缘有些焦黑，但中心部分尚可。

修下次记得，看到冒烟就按取消，不用等我。还有，动作轻一点。

他的语气平静，没有一丝责备。

“小舞”重重地点头，乖巧得让人意外。

接下来的过程，意外地变得“顺利”了许多。

当修往煮沸的水中倒燕麦片时，“小舞”恰好将他所需的蜂蜜罐子推到他的手边；

修搅拌粥以防粘底时，“小舞”适时递上了干净的勺子；

修准备煎火腿做搭配，刚倒油进平底锅，“小舞”便“顺手”从冰箱那边拿来了装火腿片的盘子，还“贴心”地问：“修哥哥，要盐吗？”

修一边熟练地煎着火腿，一边心中那种异样的感觉再次悄然浮现。

太巧了，这些“刚好”、“碰巧”、“顺手”，对于一个“失忆”且自称对厨房陌生的人来说，显得过于自然流畅。

尤其是递东西的时机和选择，几乎都是他当下最需要的。

难道……这是残留的本能？

他侧头看向正在努力用勺子搅拌盆中蛋液的“小舞”。

少年低着头，碎发垂在额前，神情专注，嘴唇微微抿着，侧脸的线条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柔和。

那认认真真、想为他做点什么的模样，实在让人难以心生怀疑，只觉得心口被塞得满满的。

算了，修转回头，专注地盯着锅里滋滋作响的火腿。

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份心意，他收到了，也……很喜欢。

早餐最终端上桌时，卖相居然还不错。

煎得恰到好处的火腿和鸡蛋，虽然边缘微焦但内里松软的吐司，以及热气腾腾、散发着蜂蜜甜香的燕麦粥。

“小舞”坐在对面，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满脸写着“快尝尝”。

修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送入口中。

温度适宜，燕麦煮得软糯，蜂蜜的甜度也刚刚好，是非常熟悉且合他口味的味道。

比他平时自己煮的，似乎还要更合心意一些。

他又尝了尝火腿和鸡蛋，咸淡适中，火候完美。

小舞怎么样？

“小舞”紧张地问，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沿。

修抬起头，看着对方期待又有些不安的眼神，心底最后一丝疑虑被温软的情绪彻底融化。

他认真地点头，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弧度：

修很好吃。谢谢。

“小舞”立刻笑了起来，那笑容灿烂得仿佛整个厨房都亮堂了。

他开心地拿起自己的勺子：

小舞那我开动啦！

修看着他低头喝粥时满眼的满足，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第2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