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内浓烟滚滚,神父的书房显然已经成了火房,灼热的气浪扭曲了空气。原本悬挂圣像的墙壁被蔓延的金色花蔓撕裂,壁画中圣徒的眼眸被火焰熏黑,如同流淌下黑色的血泪。金色花蔓带着焰火狂化般的攻击,如同拥有生命的火蛇,劲风带起阵阵火舌扫过教堂四处,燃起点点火苗,舔舐着朽坏的木质长椅,发出噼啪的哀鸣。
细看的话,藤蔓的纹路透着隐隐红光,如同熔岩的脉动,在浓浊的烟雾掩盖下,它们泛着不祥的黑气,所过之处,连石头都被腐蚀出滋滋作响的凹痕。
那些因环境剧变而尽数显现的隐形怪物,形态像是死去多年、又被强行拼凑起的动物,丑陋肮脏,腐肉中滴落着粘稠的黑色血液。这些透着黑烟的怪物似乎没有寻常的腐臭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甜腻中带着金属锈蚀的怪异气味,但那扭曲的形态着实可怖恶心。
玄清羽挥出风刃杀了挡路的怪物,喊道:“茫十!他们人在哪?!”
他独自一人,白衣已染上大片污渍,不知是血还是泥,头发凌乱,几缕沾湿的碎发贴在额角,显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茫十正奋力攻击缠住他队友的狂化藤蔓,那些藤蔓上的尖刺闪烁着金属寒光,坚硬无比,砍击之下竟迸出火星。他狼狈地格挡,声音在怪物嘶鸣和建筑崩裂声中显得微弱:“大佬……!”
玄清羽想过去汇合,但是来不及了。
神父……来了。
金伦尼满身伤痕,圣袍破损,步履却带着一种诡异的优雅,狼狈的形容掩不住他脸上那疯狂的笑意。脖子上一道深刻的伤口汩汩流出熔金般的血液,顺着锁骨浸湿了前襟。
烟雾中,更多的金色花苞隐现、绽放,大量藤蔓如蛇群般在倾倒的祭坛、碎裂的烛台间缠绕蠕动。教堂穹顶残存的圣光微弱而虚幻,透过被蔓叶堵塞的破窗,投下支离破碎的光斑。那曾描绘神圣故事的彩色玻璃窗早已破碎,亮彩的碎片混在瓦砾中,其上的光辉被妖异的金色花丛彻底掩埋。金色花海之中,飘落着淡淡的红色闪粉,如同有毒的花粉,弥漫在灼热的烟雾里,吸入肺中都带着刺痒感。
丑陋的怪物闪现,同时,各处的玻璃碎片——无论是窗户的残片还是吊灯的水晶坠饰——仿佛被无形之手操控,纷涌袭向玄清羽。玄清羽瞳孔震颤,身形在残垣断壁间疾闪,碎片擦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灼热的血痕。
神父的攻击接踵而来,数条花藤如闪电般刺破烟幕,直取玄清羽要害。玄清羽足尖点地,迅速后撤避开,手中描金扇甩出,划出凌厉的弧线。
扇子径直扫向神父面门,却如同击中幻影般,毫无阻碍地穿透了过去,仿佛神父的身体是由水雾凝聚而成。扇子掠过神父,继续飞向后方,击杀了几只企图扑上的怪物。
玄清羽翻身跃过一具怪物的残骸,抬手精准接住飞旋而归的扇子。他刚刚闪身躲过再次袭来的金色花蔓,就听“轰”的一声,原先怪物尸体所在之地已被花蔓砸出一个巨大的石坑,碎石和玻璃渣如雨点般飞射,嗤嗤掠过他早已脏污不堪的衣袍。
他再次抬腕,机括轻响,数点寒星般的暗器直射向烟雾中神父的身影,同时本人已飞身跃过一根轰然倒下的断裂石柱,身影迅速隐没在更加浓密的烟尘之后。
“你逃不掉的,你的小鸟还在我手里,你不救?”
雌雄莫辩的声音空灵地回荡,混合着石柱继续倒塌的轰鸣以及玻璃被碾碎的刺耳声响。
玄清羽猛然止步,再次看向那超高级怪物先前所在之处。
然而,金伦尼的身影早已消失,只余下摇曳的金色花丛和弥漫的红粉,如同一个嘲弄的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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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的是,神父口中的“小鸟”——辛焰,并没有真的被他抓走。
辛焰此刻的心跳如擂鼓,回忆着冲出书房后发生的剧变。社云不知为何突然暴走,紧接着,整个教堂里外潜藏的危险不再是隐秘的,而是全部显现出来。更令人心悸的是,外面的世界在意外发生后的十几分钟内,骤然从白昼坠入深沉的黑暗,夜幕低垂,不见星月,只有教堂内部燃烧的火光映照出扭曲的窗影。
辛焰很害怕,因为他正被黑化后的社云像拎小猫一样拎着后领。社云那原本就如墨的黑眸此刻更是深不见底,仿佛连光都能吞噬,眼眶周围缭绕着丝丝缕缕如有实质的黑气。他左胸口的伤势极重,鲜血不断渗出,将衣衫染成暗红,浑身上下还有许多细小的伤痕,但他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他低着头,用沙哑得几乎破碎的嗓音反复喃喃:“火克木……只有你能救阿寐……”,语句断断续续,却执拗地重复着。
辛焰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他已经带着哭腔问过很多遍为什么只有他能救安眠姐姐,安眠姐姐她到底怎么了……
但社云充耳不闻,只是麻木地、一步步地踏过教堂走廊的狼藉,空洞的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仿佛要将这燃烧的废墟看穿。
在他们经过一扇完全破碎的拱窗时,一阵裹挟着红色闪粉的邪风猛地灌入,吹得社云额前的黑发狂乱飞舞。几粒闪粉沾上他渗血的伤口,竟发出细微的灼烧声,而他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仿佛这具躯壳已不再属于他自己。便在这时,前方走廊的尽头,一丛异常茂盛的金色花蔓突然如活物般昂起头,花朵中心竟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如同野兽利齿般的结构,发出嘶嘶的威胁声。社云脚步未停,周身缭绕的黑气骤然暴涨,如同有生命的阴影般扑向那丛花蔓。黑气与金色花蔓纠缠、侵蚀,发出令人牙酸的滋啦声,转眼间便将那丛妖花化为焦黑的残骸,散发出刺鼻的臭味。
他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回廊里异常清晰,每一步都踏在碎裂的石板和滚烫的灰烬上,发出令人不安的声响。燃烧的梁木偶尔发出断裂的呻吟,火星如萤火虫般在他们周围飞舞,映照出社云脸上近乎绝望的执念。
辛焰能感觉到社云抓着他衣领的手在微微颤抖,那颤抖并非源于恐惧或虚弱,而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疯狂。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和血腥气,混合着一种说不清的、令人头晕的甜腻花香,仿佛整个教堂都在某种邪恶的力量下腐烂、变质。
他拖着步伐,执拗地向前走着,寻找着。
找寻着他的伴侣,他的爱人。
他的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