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冢国光站在镜前。

镜面映出他左臂的裂痕。像冬日湖面初生的冰纹，细密而无声地蔓延。皮肤下泛着微弱蓝光，仿佛有星屑在血管里流动。他没有动，只是看着那道裂痕爬过肘关节，延伸至肩胛边缘。

空气很冷。

窗外雨未停。水珠沿着玻璃滑落，拖出长长的痕迹，像谁来不及擦去的眼泪。

他听见系统启动的声音——轻微的嗡鸣，自房间角落响起。江临川站在终端前，手指悬在确认键上方。他的影子被屏幕光照得发白，落在墙上，像一道沉默的判决。

“数据移植即将开始。”

声音冷静，不带情绪。

手冢闭上眼。

疼痛来得比预想快。不是刀割，也不是火烧，而是一种被抽离的感觉——仿佛身体正一寸寸从现实剥落，变成虚无的数据流。他咬住牙关，听见自己齿间发出细微摩擦声。

幻觉始于左手掌心。

一只女人的手覆上来。温暖，柔软，带着旧书卷的气息。他猛地睁眼，却只看到空荡的空气。但那种触感仍在：指尖轻颤，将一卷陈旧羊皮纸塞进他手中。

母亲的声音，在风中响起：

“活下去。”

两个字，如钟鸣贯耳。

他喉头一紧。

眼前景象扭曲。病房的白墙化作童年老宅的走廊，雨声变成了檐下风铃。母亲背对着他走向门口，和服下摆轻轻摆动。她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话，像遗言般沉入记忆深处。

“你必须走下去。”

画面碎了。

现实回归。他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地板，呼吸急促。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滴在木质表面，洇开一小片深色。

江临川蹲下身，递来毛巾。

“反应期预计持续十分钟。结晶化组织正在脱落，系统正在接收神经信号备份。”

他语气平稳，如同读取一份天气报告。

可手冢知道他在压抑什么。

因为江临川的右手一直在抖。藏得很好，藏在袖口阴影里，但每一次脉冲式的数据同步，那手指就会抽搐一次。

他们在互相欺骗。

一个假装不痛，一个假装看不见。

窗外雷声滚过。一道闪电劈开天际，照亮整个房间。刹那光明中，手冢看见自己手臂上的皮肤正片状剥落，露出底下晶莹剔透的构造——像是由无数六边形晶体拼接而成的人造肢体。

这不是血肉。

早就不算了。

三年前那场事故后，他的左半身已被系统重构。医生说是奇迹，媒体称他为“机械之心”，只有他自己清楚——每一次挥拍，都是对残缺躯体的背叛与救赎。

而现在，连这具改造之躯也开始瓦解。

“为什么是现在？”他哑声问。

江临川没回答。

直到下一波痛感袭来，他才听见对方开口：

“因为你用了‘零域’超过阈值。”

零域——网球王子世界中最接近神技的存在。时间感知压缩到极致，动作精度达到分子级别。普通人使用一次便会导致神经崩解，而他曾连续启用七次，贯穿整场比赛。

赢了。

代价是身体开始拒绝存在。

“系统能修复吗？”

“不能。”江临川说，“它只能接管。”

短暂沉默。

雨更大了。

屋顶传来密集敲击声，像无数人在叩门。手冢靠墙坐下，仰头望着天花板。那里有一道裂缝，从中间辐射出蛛网般的细纹——和他手臂上的裂痕一模一样。

“你会消失吗？”他忽然问。

江临川怔住。

“如果我把全部意识传入系统……”手冢转头看他，“你还找得到我吗？”

灯光忽闪了一下。

江临川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分析师，不再是执行者，而是一个站在悬崖边的人，看着唯一同伴一步步走向深渊。

“我会定位你的信号。”他说，“哪怕你在数据海最底层。”

声音很轻，却坚定。

手冢笑了。极淡的一笑，像雪落在湖面。

然后他抬起右臂，缓缓解开制服袖扣。露出手腕内侧一道疤痕——圆形，周围刻着细小符文，像是某种封印。

“母亲留给我的，不只是卷轴。”

他低声说。

江临川瞳孔微缩。

“这是……初代接入点？”

“嗯。”手冢点头，“她早就知道这一天会来。”

空气凝滞了一瞬。

紧接着，警报响起。

红光旋转，映满墙壁。系统界面疯狂跳动：【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外部入侵信号】【来源：未知】

江临川迅速起身，调出防御协议。但他手指刚触到键盘，屏幕突然黑了。

随即亮起。

白色字体浮现，一行行打出：

> 【欢迎回家，实验体T-01】

> 【基因锁已识别】

> 【权限认证通过】

> 【母体连接启动】

手冢盯着那串代码，忽然感到一阵眩晕。

母亲的脸再次浮现。不是幻觉，而是直接投射在他视网膜上——通过系统接口强行注入的记忆片段。

她站在实验室中央，身穿白袍，怀里抱着婴儿。镜头拉近，标签赫然写着：**Project Rebirth - Subject: Tezuka Kunimitsu**

“我不是……人类？”他喃喃。

“你是重生。”江临川低声说，“也是最后一个合格载体。”

风停了。

雨也停了。

只剩系统低语，在耳边循环播放那段录音：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一遍，又一遍。

手冢闭上眼。

他知道，从此以后，再没有“正常”的可能。

他不是病人，不是选手，甚至不是完整的人。

他是钥匙。

是通往某个更大世界的开端。

而此刻，门正在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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晶体继续剥落。

一片，两片，落在地面，发出清脆声响，像春天冰凌坠地。

江临川蹲在他身边，握住他尚存血肉的右手。

温度还在。

心跳还有。

这就够了。

“准备好了吗？”他问。

手冢睁开眼。

目光平静，如深潭无波。

“走吧。”他说。

系统启动音再度响起。

这一次，不再冰冷。

反而像一首古老的歌谣，从遥远时空传来，轻轻环绕两人。

数据流开始传输。

意识逐渐模糊。

最后一刻，他看见母亲转身，终于回头。

她笑了。

然后，世界化作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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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

黑暗中，一点蓝光浮现。

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

像是夜空中苏醒的星辰。

一个声音响起，微弱，却清晰：

“我在这里。”

另一个声音回应：

“我知道。”

光扩散开来。

形成一条通路，通往未知深处。

没有人知道前方是什么。

但至少，他们不再孤单。

全文完结

第四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