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实验室的灯只开了角落一盏。
冷白光斜切过工作台,照出空气中悬浮的微粒。像星尘,在静止里漂浮。
江临川没戴手套。
指尖压着传感器边缘,缓慢嵌入护腕内槽。金属触感冰凉,压进指腹的纹路。他没看屏幕,却知道数据流正在右侧滚动——手冢国光右臂晶体偏移值:+3.7,持续上升。
嗡鸣声不断。
3D打印机吐出细丝,一层层堆叠黑色柔性材料。喷头移动时发出轻微震颤,像是某种节律心跳。
“还差三点二毫米。”他低声说。
不是对谁讲。
是对机器,还是对自己?
护腕轮廓逐渐清晰。贴合人体工学的弧度,从腕骨延伸至小臂下段。表面预留导电织物接口,未来可加装温控模块。此刻它正被逐层构建,如同某种新生组织,在黑暗中悄然成形。
屏幕上跳动波形图。
手冢的实时肌电信号断续传来。延迟0.8秒。信号压缩后仅保留关键峰值。江临川盯着那几个突起——每一次收缩都带着不稳定的震颤。那是过度使用后的疲劳预警。
也是崩溃前兆。
打印机停了。
“完成。”
两个字落下,房间骤然安静。
只有散热风扇还在低转,切割空气的声音像刀片刮过玻璃。
他取下护腕。
重量很轻。不到一百克。但握在手里,却像握住了某段未完成的轨迹。
翻到内侧。
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接缝。指甲轻轻一撬,弹开微型舱盖。里面嵌着米粒大小的装置——银灰色,无标识。通电即激活,自动接入卫星信道。
暗卫追踪器。
启动条件:连续48小时未归队,或目标生命体征异常。
他合上盖子。
再翻回正面,用酒精棉擦拭表面。动作细致,仿佛在清理一件即将封存的遗物。
然后,刻字。
激光头降下。
“死角捕捉V2.0”
五个字符缓缓蚀入材料表层。没有多余装饰。笔画锋利,如刀削而成。
做完这些,他才第一次抬头看向墙上的投影地图。
关东地区被高亮标出。
七个城市,十二支预选队伍,一个决赛场。
时间:三周后。
而手冢的恢复进度条,卡在68%。
医生说不能再打。
他说必须打。
于是有了这个护腕。
不是治疗工具。
是延缓崩坏的枷锁。
是把疼痛转化为数据、再将数据压制成武器的装置。
江临川站起身,走到窗边。
外面是空旷的训练基地。夜色吞没了球场轮廓。只有几盏应急灯泛着幽绿,像沉船残骸上的荧光菌。
他忽然想起三天前的对话。
——“这个能撑到关东大赛吗?”
问的人不是手冢。
是桃城武。站在理疗室外,声音压得很低,眼神却直指核心。
当时没人回答。
现在,答案就在他掌心。
他低头看着护腕,忽然弯曲手腕,模拟击球动作。
传感器立即响应。
投影屏刷新:预判偏差率下降19%,反应延迟补偿算法生效。
可行。
至少在物理层面可行。
心理层面呢?
那个男人会不会戴上它?
会不会信任它?
又会不会……在最后一刻,选择撕碎所有辅助,以最原始的方式挥拍?
江临川不知道。
也不需要知道。
他只是把护腕放进防静电盒,贴上标签:T-07,限速启用。
然后关掉所有电源。
实验室陷入黑暗。
唯有盒子内部的小型恒温系统仍在运行,发出极细微的电流声。
滴。
滴。
像心跳。
***
清晨六点十七分。
基地门口出现一个人影。
风衣拉到下巴,帽檐压住眉骨。
他刷卡进入,径直走向理疗室。
护士刚打开设备,看见他时愣了一下。
“手冢医生?您今天怎么……”
“例行检查。”他说,声音平静,“顺便取东西。”
护士点头,调出记录。
“江博士昨晚留了一个护腕,说是给您准备的。还有一张纸条。”
她递过去。
便签纸上只有两行字:
【测试版,勿全速使用。
若你执意要打完五盘,记得在第三盘换边时检查左腕温度。】
手冢沉默片刻,接过盒子。
打开。
黑色护腕静静躺着,像某种休眠的生命体。
他伸手触碰表面。
冰凉。
翻到内侧,仔细查看一圈。什么都没发现。
但他知道,这里面藏着不止一种技术。
他戴上它。
贴合度惊人。
仿佛为他的手臂量身定制。
走出理疗室时,阳光正穿过走廊尽头的玻璃幕墙。
金色光带落在护腕上,映出“死角捕捉V2.0”几个字。
清晰锐利。
他脚步未停。
走向球场。
今天有新人报到。
一年级生。
据说天赋极高,打法极具侵略性。
喜欢用死角破局。
手冢想亲眼看看。
看看那个少年,能不能打出真正的“零度角”。
也看看这个护腕,能不能捕捉到那种速度。
***
中午十二点四十三分。
球场监控画面自动保存一段录像。
编号C-09。
内容:手冢国光与一名新生对战练习赛第三局。
关键帧定格在第4分12秒——
来球角度达到71.3度,超出常规反手覆盖范围。
正常情况下应判定为out。
但手冢移动了。
左腕微旋,护腕表面闪过一道蓝光。
下一瞬,他出现在球路预判点,反手抽击。
球擦网而过,落地后急剧侧旋,撞柱得分。
监控AI标记该球为:“非合理路径击球”。
备注:疑似外部辅助介入。
文件加密上传至中央数据库。
同时触发另一条隐藏协议。
护腕内部追踪器发送首次定位信号。
坐标:青春学园主球场西北区。
状态码:ACTIVATED。
***
傍晚十九点零五分。
江临川坐在城市另一端的公寓里。
面前是一台未联网的终端机。
屏幕亮起。
一行字浮现:
【目标已启用设备。
生命体征稳定。
追踪器同步成功。】
他看完,按下删除键。
屏幕变黑。
窗外,霓虹初上。
整座城市开始呼吸。
而在这片光影之下,有两条线正在靠近——
一条由数据编织,藏于护腕深处;
一条由意志驱动,握在少年手中。
他们尚未相交。
但终将交汇于某个无人预测的瞬间。
***
次日凌晨两点十二分。
手冢醒来。
左手腕传来异样。
不是痛。
是一种被注视的感觉。
他坐起,解开护腕,放入检测仪。
三分钟后,仪器报警。
“检测到未知信号发射源,位置:内侧基板夹层。”
他盯着结果,良久不动。
然后重新戴上护腕。
走进浴室。
镜子里的男人眼神沉静。
水流开启。
水汽弥漫。
他在雾气遮蔽的镜面写下两个字:
**江临川**。
笔画用力,划破水膜。
接着,又添三个字:
**为什么**。
水珠滑落,字迹模糊。
他不再看。
转身离开。
***
第三日,下午四点五十六分。
训练结束。
桃城武拍着手冢肩膀:“队长,你最近移动快得吓人啊!是不是手臂好了?”
手冢摇头。
“只是有了新工具。”
“啥?什么工具?”
他没回答。
目光落在场边一根球拍上。
那是江临川留下的试验品。
碳纤维混编,重心偏前,拍框刻着一行小字:“以速度对抗速度”。
桃城顺着视线望去。
“喂,那不是江博士的东西吗?听说他以前也是选手?”
“不是。”旁边大石凉太开口,“他是观测者。”
“观测者?”
“意思是,”大石望着远处天空,“他从不打球。只记录别人怎么打。”
风吹过球场。
护腕贴在皮肤上,已有三天。
体温早已融合。
像第二层骨骼。
手冢握紧拳头。
他知道有人在看着。
也知道这场棋局,不只是网球。
而是某种更庞大的推演。
但他不在乎。
只要还能站在这里——
他就不会停下。
***
一周后,深夜。
江临川站在另一个城市的废弃工厂。
面前是三台并联服务器。
屏幕上同步显示着十二个监控画面。
全部来自不同学校的球场。
其中一路信号,正连接着手冢的护腕。
数据流稳定。
运动轨迹建模已完成83%。
他输入指令:
【启动预测模型:极限负荷下的神经反馈曲线】
系统响应:
【计算中……预计耗时:67小时】
他靠在墙边,闭眼。
耳机里传来一段录音。
是手冢在赛后采访时说的话:
“我打球,不是为了赢所有人。
而是为了证明,有些事,必须由我来完成。”
声音结束。
寂静回归。
江临川睁开眼。
手指在键盘敲下最后一条命令:
【当目标进入最终局且心率突破180时,启动紧急干预协议。
无论代价。】
发送。
确认。
执行锁定。
工厂深处,冷却液开始循环。
红灯亮起。
某个计划,正式进入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