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没抬头,声音里带着一种无奈的精准打击:“你也没用。你精通的是窥探、控制、空间挪移和辅助幻术,难道要你用力量把他的血强行控在体内不让流吗?”
凤蛾:【……嗷……】
它被怼得哑口无言,委屈巴巴地收拢了翅膀,将自己团成一个更小的、散发着微弱星辉的光点,缩在阿纳斯塔西娅冰凉的白发间,不动了。
它确实……不擅长这个。
阿纳斯塔西娅看着这一人一蛾,一个比一个不省心,心中那股无名火又窜了起来,可对着迟逢砚那张苍白脆弱的脸,终究是发不出来。
她只能更加专注地调动起自己能控制的那部分最为温和的力量,小心翼翼地滋养着他受损的经脉,一边冷声下定论:“明天一早就走,回治疗殿。你若是半路撑不住……”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我就把你扔下去。”
迟逢砚感受到她那笨拙却执着的治疗,听着她这毫无威慑力的“威胁”,唇边反而勾起一抹极淡、极安心的弧度,极其轻微地应了一声:“……嗯。”
但他知道,她不会扔下他。
或许是连日奔波采药的疲惫,加之失血带来的巨大消耗,迟逢砚终究是支撑不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只是即便在睡梦中,他的眉头也依旧紧紧蹙着,仿佛承受着无形的痛苦。
阿纳斯塔西娅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她取出月神骨琴,她指尖流淌的琴音变得更加悠远空灵,一丝极淡的、属于月神权柄的力量悄然融入音律,并非为了操控,而是为了编织一个安宁的、足以抚平伤痛痕迹的梦境。
直到他紧蹙的眉头终于缓缓平展,呼吸也变得均匀绵长,她才停下拨动琴弦的手指。
她沉默地取出洁净的绷带,动作极其轻柔地为他重新包扎好手腕上的伤口,又仔细地为他掖好被角,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就在她做完这一切,心神略有松懈的刹那,一个空灵而带着诡异亲昵的声音,如同月光下的薄雾,在她心底幽幽响起:“你为他难过了呀?”
阿纳斯塔西娅的眼神瞬间冰封,周身气息变得凛冽。
她并未惊慌,只是在意念中冷冷回应,如同在与一个纠缠不休的幽灵对话:“是。如果你还是想要抢夺这具身体,大可以试试看。我能杀你一次,自然也能杀你第二次。”
那声音——属于月神残存意志或者说心魔——发出一阵低低的、仿佛带着无尽委屈的笑声:“好过分啊……我明明那么喜欢你的,甚至当时都心甘情愿将神位传承于你,可你却用那把羽剑,将我斩杀了……”
“我不想要。” 阿纳斯塔西娅的意念如同淬毒的冰棱,毫不留情地刺破那虚伪的温情:“你便用我父母的幻影来愚弄我,试图击垮我的意志。”
“但这些,我后来都未曾与你计较,”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说,我‘满足’了你的愿望。”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拂过怀中月神骨琴那冰凉如玉的琴身,意念中充满了讥诮:“你的神格,你的神骨,不都完好地‘继承’在这里吗?我难道不算是……以我的方式,‘继承’了你的月神之位?”
那心魔似乎被这话语激怒,空灵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而充满怨毒:“上一次……白玲轩死的时候,我差一点就成功了!你的心防是那么脆弱……谁能想到,因为她的女儿,你竟然又找到了苟活下去的理由,怎么就让你……又活了过来呢?”
面对心魔那充满人性化怨毒与不甘的嘶鸣,阿纳斯塔西娅的回应却如同一捧冰冷的雪,带着彻底的漠然与讥诮,在她心湖中平静地漾开:“也许是因为……”
她略微停顿:“某人本就该死。”
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日无月”。
心魔似乎被噎住了,那怨毒的波动都凝滞了一瞬,随即是更加疯狂的尖啸与反扑,试图用更激烈、更富感染力的情绪去侵蚀她:【该死?!我乃亘古月华所凝!执掌梦境与窥视之权!众生仰望!你不过一介窃取神力的伪物!凭何定夺我的生死?!你感受不到吗?那些悲欢、离愁、爱憎……正是这些让你痛苦也让你鲜活的东西,皆源于我对这世间情感的洞悉与共鸣!你杀了我,也杀死了你身为“人”的一部分!】
心魔的辩驳充满了人性化的“道理”,试图唤醒她对情感的依赖与对“弑神”的愧疚。
然而,阿纳斯塔西娅,只是更加锋利的讽刺穿透回去:“共鸣?你共鸣的,不过是众生苦痛中滋生的阴影,并将其放大为蛊惑人心的毒饵。至于‘人’的部分……”
她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映着窗外微弱的星光:“早在栖夜族灭、父母双亡时,就已所剩无几。你,不过是后来试图占据那废墟的、又一道不请自来的阴影罢了。”
她的反击精准而冰冷,将心魔试图披上的“人性”外衣彻底撕碎,直指其作为负面情绪聚合与神性残渣的本质。
心魔发出无声的、充满挫败与更甚恨意的嘶吼,却再也无法撼动她分毫,只能如同不甘的潮水,暂时退回到意识最深的阴影里,伺机而动。
“对了 ” 她的声音在意念中响起,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残忍:“提醒你一下。”
她垂眸,目光落在怀中那具流淌着月华、以神骨为架的竖琴上,指尖看似随意地搭在琴弦与琴身的连接处——那里是神格被强行禁锢的核心。
“你现在还能以这种聒噪的方式‘活着’。” 她的指尖骤然施加了一分力道,并非要摧毁,而是精准地碾压向那残存意识最敏感脆弱的部分:“是因为我给了你这条‘活路’。”
【呃啊啊——!!!】
凄厉到仿佛能撕裂灵魂本源的惨叫,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她意识的底层炸开!
那是月神残念最核心的“自我”被暴力触及、被绝对力量凌虐时无法抑制的哀嚎。
阿纳斯塔西娅听着那刺耳的尖叫,苍白的唇角反而向上勾起一抹冰冷而愉悦的弧度,如同欣赏一曲走调的哀歌。
她继续用那平淡却字字如冰锥的语气,完成警告:“所以,不要给脸不要脸。”
惨叫声在她的威压下化作恐惧的呜咽,几乎要消散。
然而,极致的恐惧催生了最后的疯狂,那心魔挤出一丝尖细的、充满恶毒与孤注一掷的意念:【你就不怕……我与你同归于尽吗?!】
“同归于尽?” 阿纳斯塔西娅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话,竟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弄与漠然:“你这具‘神体’都被我拆了当成乐器,你的威胁,不过是仗着心魔天生能与宿主魂魄纠缠的特性,以及……你身上还沾着我当年斩你时,不慎被怨念污染的一丝残魂吧?”
她精准地剖析着对方虚张声势的底牌,语气轻松得像在拆解一个拙劣的机关:“你想引爆那丝联系,带着我的部分魂魄一起湮灭,赌一个渺茫的概率能重创甚至拖死我,是吗?”
她的笑意加深,金色瞳孔中却寒光凛冽:“当然可以。如果你愿意让自己这最后一缕残念彻底形神俱灭,就为了赌那一个微不足道的概率……”
她微微前倾,仿佛在与琴中的幽灵对视,声音轻柔却带着致命的诱惑与冰冷:“我随时奉陪。”
她顿了顿,仿佛恍然大悟般,补充了最诛心的一句:“哦,对了。现在想想,你这不已经是跟我‘同归于尽’了吗?你的神躯、神格、乃至大部分神魂,可都‘没’了呢。所以……”
她的指尖再次轻轻拂过琴身,带来一阵恐惧的颤栗:“你没那个胆。毕竟,你现在最想的,不是让我死,而是让我‘痛苦’,作为你认定我该付的‘代价’,是不是?”
这最后一问,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彻底击碎了心魔所有虚张声势的武装,只留下最深处那无法否认的、扭曲的执念与彻底的无力。
琴身内的波动死寂下去,连最细微的呜咽都不敢再发出。
在彻底碾碎了心魔最后一丝反抗的意志,令其陷入死寂般的恐惧后,阿纳斯塔西娅并未立刻移开注意力。她如同一位刚刚驯服了凶猛野兽的驯兽师,需要给予最终的、不容置疑的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