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同金色的细丝,轻柔却坚定地穿透薄雾,洒落在根据地营帐群上,仿佛给每一顶帐篷都镶上了金边,驱散了夜晚残留的寒意。温沉璧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他下意识收紧手臂,将怀中的人搂得更紧了些。昨夜相拥而眠的余温还在彼此身上流转,沈既白均匀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颈侧,带着草药与淡淡硝烟混合的味道。
“醒了?”沈既白的声音沙哑,却比昨日清亮许多。他早已醒来,只是静静躺着,感受着怀中人滚烫的体温渐渐平复,后背伤口似乎也在这份安稳中减轻了些许痛感。胸口新换的绷带和加固过的左臂夹板提醒着他伤势未愈,但脸色已不似之前那般毫无生气。
温沉璧脸颊一热,连忙松开手臂,起身时后背伤口牵拉作痛,他微微蹙眉。“我去看看外面怎么回事。”低声道,伸手将盖在沈既白身上的薄毯掖好,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对方胸口的绷带,动作瞬间放轻。
刚掀开营帐帘幕,晨露的凉风扑面而来,让他打了个寒颤。周铁山急匆匆跑来,神色凝重得像笼罩了一层乌云:“温先生,不好了!鬼子集结了一个大队兵力,还有近百名伪军配合,正朝临阳城进发,看架势是要一举攻占临阳城!”
温沉璧心猛地一沉,临阳城是根据地与外界联系的重要枢纽,更是周边百姓聚居地。城墙不高,易攻难守,一旦失守,不仅补给线会被切断,城中上万百姓也难逃魔爪。“消息可靠吗?鬼子现在到哪里了?”他的声音紧绷,后背伤口隐隐作痛。
“绝对可靠!是咱们安插在伪军里的眼线连夜传回来的消息!”周铁山急得直跺脚,“鬼子昨晚从县城出发,带着轻重机枪和迫击炮,现在估计快到临阳城外的青石镇了,距离这儿不到二十里地,最多两个时辰就能兵临城下!”他顿了顿,补充道,“八路军的王首长已在召集各队负责人开会,特意让我来叫你和沈大哥。”
营帐内的沈既白听到对话,挣扎着想坐起身,却牵扯到胸口伤口,疼得闷哼一声,额头上渗出冷汗。“既白,你别动!”温沉璧转身扶住他,小心翼翼帮他调整姿势,“我去参加会议,你在这里养伤。”
“不行!”沈既白固执摇头,眼神坚定不容反驳。他握住温沉璧的手,指尖微凉却力道坚定,“临阳城不能丢,我必须去,我能帮你出主意。”
通讯员匆匆赶来,脚步急切:“温先生,沈首领,王首长请你们立刻去主营帐开会,刻不容缓!”
温沉璧看着沈既白恳求的眼神,终究妥协了。他了解沈既白的性格。“好,我带你去。”声音沙哑,语气无奈且疼惜,“但你必须答应我,只在一旁听着,不许逞强,否则我立刻带你回来。”
沈既白连忙点头:“好,我都听你的,绝不逞强。”
温沉璧扶着沈既白起身,披上棉衣,检查绷带,确认没渗血才慢慢走出营帐。沈既白脚步虚浮,每走一步都牵扯伤口,却咬牙不吭声,靠在温沉璧肩上前行。
主营帐内气氛凝重,十几名负责人围在木桌旁,桌上铺着地图,红黑两色标记敌我位置。王首长站在地图前,眉头紧锁:“鬼子这次兵力五百多,装备精良,咱们不足三百,弹药匮乏,硬拼是以卵击石。临阳城城墙年久失修,最高不过丈余,挡不住炮火。首要任务不是死守,而是百姓转移,同时派小分队伏击拖延时间。”
温沉璧扶沈既白坐下,目光紧盯地图。临阳城四面环山,东门西门两条通道,西门外通往青石镇的大路,鬼子大概率从西门进攻。西门外十里处,鹰嘴崖峡谷,两侧悬崖陡峭,中间小路狭窄,适合设伏。
“首长,我有个想法。”温沉璧走到地图前,指向鹰嘴崖,“这里是鬼子必经之路,适合打伏击。派小分队埋伏,利用滚石、箭矢和手榴弹,打乱阵型拖延时间。只要拖延一个时辰,百姓就能基本转移完毕。”
王首长顺着指尖看去,眼中闪过赞许:“主意不错,但有两个问题,一是鬼子可能分兵绕道,二是咱们兵力有限,伏击难度大风险高。”
“我带清风寨弟兄去!”沈既白突然开口,声音虽不高却坚定。他挣扎起身,被温沉璧按住肩膀。
众人看向他,王首长皱眉,语气顾虑:“沈首领,你的伤势恐怕难以支撑高强度战斗。”
“我的伤不碍事。”沈既白摇头,眼神决绝,“我熟悉地形,清风寨弟兄擅长山地作战,打伏击再合适不过。我们会速战速决,绝不恋战,一定能为百姓转移争取时间。”
温沉璧心中一紧,连忙道:“首长,还是我去吧。沈既白需要静养,伏击战凶险,万一再受重创后果不堪设想。”
“沉璧,你留下。”沈既白按住他的手,目光灼灼,“百姓转移需要有人统筹安排,你更适合。而且你后背伤也没痊愈。我答应你,保护好自己,等百姓转移完毕就回来。你相信我,好吗?”
温沉璧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百感交集,终究点头:“好,我答应你。但你必须记住承诺,凡事以安全为重,达到拖延目的立刻撤退,你要是食言,我不会原谅你。”
“放心吧。”沈既白笑了笑,眼中闪过暖意,“我还没和你一起回清风寨,怎么会食言。”
王首长见两人达成一致,点头:“好,那就这么定了。沈首领带领清风寨二十名精锐弟兄,前往鹰嘴崖;温先生带领部分弟兄和八路军战士,赶往临阳城组织百姓转移。我会带领主力部队在临阳城西郊布防,接应伏击小分队,掩护百姓转移。”他看向沈既白,语气郑重,“伏击目的是拖延时间,不是歼灭敌人,切记见好就收,安全第一。”
“是!”沈既白郑重应下。
会议结束后,营地忙碌起来,弟兄们收拾武器弹药,医护人员准备急救包,乡亲们帮忙准备干粮整理绳索。温沉璧扶着沈既白回到营帐,开始为他准备伏击所需的东西。从木箱翻出锋利短刀递给他:“这个你拿着,近身搏斗能用得上。”拿出几枚手榴弹,仔细检查引信,“这些不到万不得已别用,注意安全。”找出软甲,小心翼翼帮沈既白穿上,“穿上这个,能挡一些流弹,多少安全些。”
沈既白任由他忙碌,眼中满是温柔。看着温沉璧一丝不苟的模样,伸手轻轻抚平他因担忧蹙起的眉头:“别担心,我会没事的。”
温沉璧抬眼看向他,心中担忧难以言表。从怀中摸出沈既白之前给自己的短枪塞进他手中:“这把枪你拿着,射程远准头好,防身用。我这里还有一把,够用。”
沈既白接过短枪握紧,将一直戴在手腕上的平安扣解下来——那是母亲临终前留下的,戴了十几年从未离身。轻轻戴在温沉璧手腕上,指尖划过微凉皮肤:“这个你戴着,保佑你平安。转移百姓时,照顾好自己,别太拼命。”
温沉璧看着腕上平安扣,冰凉玉石贴着皮肤仿佛能感受到沈既白掌心温度。点了点头,声音哽咽:“你也是,一定要平安回来。”
两人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深深看着对方,仿佛要将彼此模样刻进骨子里。千言万语化作无声凝望,包含担忧、牵挂、信任与不舍。
临行前,沈既白挑选二十名身手矫健弟兄,周铁山本想跟着却被拦住:“铁山,你跟着温先生去临阳城,帮他组织百姓转移。那里人多事杂,需要你这样的干将,我这里有弟兄们就够了。”
周铁山犹豫片刻,终究点头:“大哥,你一定要保重,有任何情况立刻发信号,我马上带人来接应你!”
“好。”沈既白拍了拍他的肩膀。
队伍出发时,太阳升得很高。温沉璧带着部分弟兄和八路军战士朝着临阳城疾驰而去;沈既白带着二十名弟兄,背着武器弹药和干粮,朝着鹰嘴崖进发。两队人马在营地门口分道扬镳,朝着不同方向奔去,扬起阵阵尘土。
沈既白骑在枣红色战马上,不时回头看向临阳城方向,直到轮廓消失在视野中才收回目光,握紧手中短枪。左臂疼痛时不时传来,可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拖延足够时间,让温沉璧和百姓安全转移。
经过一个多时辰急行军,抵达鹰嘴崖。峡谷两侧悬崖陡峭如削,高达数十丈,崖壁上长满荆棘和灌木正好隐蔽。中间小路狭窄崎岖坑洼不平,确实是伏击绝佳地点。
“大家听着,立刻隐蔽!”沈既白翻身下马低声吩咐,“左边崖壁由周小山带领十人负责,右边由我带领十人负责,找好隐蔽位置,滚石和手榴弹准备好。等鬼子先头部队进入峡谷中段,我喊‘打’,大家再动手,先用滚石打乱阵型,再用弓箭和枪射击,尽量节省弹药。记住,目的是拖延时间不是硬拼,打完一轮撤到峡谷深处备用阵地,不能被鬼子缠住!”
“是!”弟兄们齐声应和,麻利分成两队,爬上崖壁找好隐蔽位置,堆放滚石准备武器。
沈既白带着一队弟兄来到右边崖壁,找凹陷岩石躲了起来。靠在冰冷石壁上,左臂疼痛忍不住皱了皱眉,摸出止痛药倒出两粒塞进嘴里咽了下去。药效需时间发作,只能强忍疼痛,目光锐利盯着峡谷入口方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阳光升高透过缝隙洒进峡谷,投下斑驳光影。弟兄们都屏住呼吸紧握武器,眼神紧张且坚定。沈既白心跳加快不是因为害怕,是担忧——不知温沉璧那边百姓转移是否顺利,鬼子会不会提前发动进攻。
这时远处传来隐约马蹄声车辆轰鸣声伪军吆喝声越来越近。沈既白心中一凛低声道:“准备!鬼子来了!”
弟兄们打起精神握紧武器盯着峡谷入口。
没多久一队伪军出现在入口处约三十多人个个背着枪吊儿郎当显然是鬼子先头部队探查路况。他们张望骂骂咧咧。
“大哥,要不要先解决掉这队伪军?”周小山趴在岩石后低声问。
沈既白摇头:“不行,这队伪军只是探路的,杀了他们后面会提高警惕甚至绕道,伏击就白费了。等大部队进来再说。”
伪军穿过峡谷没发现异常朝着后面挥手。很快大队鬼子出现在入口约五百多人分几列进入峡谷。为首的鬼子少佐骑高头大马腰挎军刀眼神凶狠呵斥身边士兵。
沈既壁屏住呼吸看着鬼子进入心中默默数人数大部分进入中段只剩一小部分时他猛地站起高声喊:“打!”
话音刚落峡谷两边崖壁响起了“轰隆隆”巨响无数滚石滚落砸向鬼子。弓箭子弹密集射向鬼子手榴弹爆炸声此起彼伏烟雾弥漫整个峡谷。
鬼子毫无防备乱作一团滚石砸中不少惨叫声哭喊声爆炸声交织整齐队伍瞬间溃散逃跑被堵住反击却不知敌人在哪胡乱朝着崖壁开枪。
“弟兄们,再加把劲!”沈既白大喊手中短枪接连开火精准击中想要组织反击的鬼子军官。忍着左臂剧痛不断扣动扳机额头汗水滑落浸湿衣襟。
周小山带着弟兄扔完滚石拿起弓箭射向鬼子箭矢流星般划过精准射中要害。弟兄们奋勇当先利用地形袭击鬼子让他们疲于奔命。
激战持续半个多时辰峡谷鬼子死伤惨重五百多人此刻剩三百多阵型大乱士气低落。沈既白看天色知已拖延足够时间百姓应开始转移便喊:“弟兄们,撤!”
弟兄们停止攻击按约定路线朝着峡谷深处备用阵地撤退。沈既白断后射击追来的鬼子往后退。
这时鬼子少佐发现沈既白身影眼中狠厉举军刀喊:“追!抓住领头的!”
几名鬼子朝着沈既白追来刺刀闪寒光。沈既白心一紧撤退没注意到脚下碎石踉跄摔倒左臂磕岩石剧烈疼痛眼前一黑短枪掉落地上。
“大哥!”周小山看到大喊想要救援被沈既白喝止:“别管我!快撤!”
几名鬼子围上来举刺刀刺向沈既白。沈既白强忍剧痛翻身躲过右手捡石头砸向鬼子头部。鬼子惨叫倒地。
剩下的鬼子逼近刺刀刺向胸口腹部。沈既白躲闪左臂疼痛动作迟缓。一名鬼子刺刀刺向胸口躲闪不及擦肋骨划过鲜血。
“啊!”沈既白闷哼忍剧痛拔短刀刺进鬼子胸膛。鬼子倒地抽搐没了气息。
这时身后传来冷喝。沈既白回头见鬼子少佐举枪对准胸口弹片残留位置。想躲闪却因伤势疲惫迟滞半秒。
“砰!”枪响子弹呼啸射来正中胸口。
沈既白闷哼倒下鲜血涌出染红土地软甲。清晰感觉弹片移位尖锐痛感传遍全身心脏仿佛撕裂。
“大哥!”周小山几名弟兄看到目眦欲裂冲回来杀向鬼子少佐鬼子。
鬼子少佐没想到沈既白弟兄回头一时不备被周小山劈中肩膀惨叫枪掉在地上。弟兄们冲上来歼灭剩下鬼子。
周小山跑到沈既白身边扶起声音颤抖:“大哥,你怎么样?挺住!”
沈既白艰难睁眼剧痛无法呼吸看周小山又看临阳城方向嘴角微弱笑意。“小山……别管我……快带弟兄们撤……”声音微弱,“告诉温先生……百姓……转移……”
“大哥,我带你一起走!”周小山想抱却被沈既白推开。
“快走!”沈既白尽最后一丝力气喊,“别让……弟兄们的血……白流……”
说完头歪下意识模糊仿佛看到温沉璧笑容清风寨炊烟胜利后一起喝酒场景……腕上温沉璧温度平安扣冰凉触感成了最后知觉。
周小山看着昏迷模样眼泪滚落。知道再不走都要葬身这里。咬牙对弟兄说:“快,把大哥抬起来,我们撤!”
两名弟兄上前小心翼翼抬沈既白跟周小山身后朝着峡谷深处撤退。身后鬼子重新组织阵型追来枪声喊杀声再次响彻峡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