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的海风像带着砂砾的鞭子,抽在脸上生疼。羡回拢了拢灰色风衣的领口,银白色长发被风搅得凌乱,后颈那颗浅褐色的痣在昏暗里若隐若现,嘴角旁的另一颗则随着他紧抿的唇线,陷进淡淡的纹路里。他低头掸了掸牛仔裤上的盐粒,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刚结束一场跨国任务,屁股还没坐热,就被这莫名其妙的“许愿副本”拽到了破船上,草。
“啧啧,羡队这脸色,是想把这海雾都冻成冰啊?”裴闻昭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戏谑,黑色风衣的衣角被风卷得猎猎作响,里面的白衬衫领口松开两颗扣子,露出线条流畅的锁骨。他凑到羡回身边,几乎要贴到对方耳边,“不过说真的,这副本不会真有美人鱼吧?我可听说,传说里的美人鱼都长着天使脸魔鬼身材——”
“闭嘴。”羡回冷冷地打断他,声音像淬了冰,“你要是再废话,我不介意把你扔下去喂鱼。”
裴闻昭眼底的笑意却更深了,那是一种只有在面对羡回时才会流露的、毫无伪装的真诚。他不怕羡回的冷脸,反而觉得这副炸毛的样子格外可爱。“别这么凶嘛,”他抬手想去拨弄羡回耳边的银发,却被对方偏头避开,“我们现在可是生死与共的搭档,你总得对我温柔点。”
“搭个屁的档。”羡回骂了句,转身走向船舱入口。他才不想和这个国内特工一把手扯上关系,每次见面都没好事,上次是枪走火,这次更是直接被拉进了这种鬼地方。
脚下的木板发出“吱呀”的惨叫,像是随时都会断裂。船舱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腐臭味,墙壁上渗出湿漉漉的水珠,沿着斑驳的油漆滑落,在地面汇成小小的水洼。羡回的听觉异常敏锐,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类似水流涌动的声音,还有……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
那歌声甜得发腻,却又夹杂着某种非人的沙哑,听得人头皮发麻。裴闻昭收敛了笑意,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跟在羡回身后,脚步放得极轻:“这声音不对劲,像是从走廊尽头传来的。”
“废话,我要你说?滚一边去!”羡回没好气的回了句,然后贴着墙壁,缓缓朝着走廊深处移动。尽头的铁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锁,锁芯里塞满了墨绿色的海藻。他从腰间摸出多功能军刀,几下就将锁撬开,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更浓烈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门后是一间狭窄的休息室,煤油灯的灯光摇曳不定,照亮了坐在书桌前的女人。她穿着一身湿透的白连衣裙,头发乌黑发亮,却死死地贴在脸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听到开门声,她缓缓转过头——那张脸根本没有皮肤,血肉模糊的肌肉组织裸露在外,暗红色的血液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裙子上,晕开一朵朵狰狞的花。
“草!”羡回下意识地爆了句粗口,身体瞬间绷紧,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枪。裴闻昭则是眼神冰冷地盯着那人。
女人的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沙哑的声音像是指甲划过玻璃:“你们……是来陪我等他的吗?他说过,会回来找我的……就像我当初救他一样……”
“救谁?”裴闻昭追问。
“他叫阿昭……”女人抬起青黑色的手指,指向窗外漆黑的大海,“那天晚上,他从船上掉下去,是我把他救上来的……可他却忘了我,跟着那个银白色头发的小男孩走了……”
银白色头发的小男孩?
羡回的脑袋突然像被重锤砸了一下,一阵尖锐的疼痛袭来,无数破碎的片段在脑海里闪现——昏暗的孤儿院,潮湿的墙角,一个被大孩子欺负得哭鼻子的小男孩,还有一双紧紧抓住他衣角的、温暖的小手。
“我日……”他低咒一声,扶住额头,脸色苍白得吓人。这些片段太陌生,又太熟悉,像是不属于他的记忆,却又刻在骨子里。
裴闻昭察觉到他的异样,回头看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担忧:“你怎么了?”
“没事。”羡回舔了舔后槽牙,面无表情。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机械音突然在两人脑海中响起:
【欢迎进入副本“海的女儿”】
【副本规则:1. 禁止使用超出自身体能极限的特工技能,仅可使用基础格斗与武器;2. 每晚午夜十二点至凌晨三点,甲板及船舱二层以下将被“海水”淹没,未到达安全区域者将被“同化”;3. 找到“坠海者”与“施救者”的真相,完成任务即可离开;4. 副本内死亡,即为现实死亡。】
【当前任务:前往船舱三层,寻找第一份线索。】
机械音消失的瞬间,货轮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像是被什么巨大的东西撞击了船底。甲板上的集装箱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煤油灯的火焰猛地窜起,然后彻底熄灭,房间里陷入一片漆黑。
“mmp!”羡回在黑暗中骂了句,凭借着特工的本能,迅速靠到墙角,警惕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裴闻昭摸索着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别慌,我有手电筒。”他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支战术手电筒,按下开关,一道强光刺破黑暗。
光芒照亮了房间,女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书桌上留下一个湿漉漉的海螺,那诡异的歌声还在从海螺里传出来。羡回的目光落在海螺旁边,那里放着一本破旧的日记。
他弯腰拿起日记,指尖触到潮湿的纸页,一阵冰凉的触感传来。日记的封面已经破损,里面的字迹有些模糊,但依稀能看清上面的内容:
“今天,我在海边救了一个小男孩,他叫阿昭,眼睛亮晶晶的,像星星。他说,等他长大了,会娶我……”
“那个银白色头发的小男孩又来了,阿昭总是跟着他,叫他‘阿回哥哥’。我讨厌他,他会把阿昭抢走的……”
“阿昭被领养了,他走的时候,手里还拿着那个小男孩送他的玉佩。他说,他会回来找我的,可他骗我……”
“我找到了一块奇怪的石头,他们说这是许愿石,只要对着它许愿,就能实现任何愿望。我许愿,让阿昭回来,让那个银白色头发的小男孩消失……”
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后面的几页已经被海水泡烂。羡回看着“阿昭”“银白色头发的小男孩”这些字眼,脑袋里的疼痛越来越剧烈,那些破碎的片段越来越清晰——他看到小时候的自己,冲上去把欺负小男孩的大孩子打跑,看到小男孩天天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阿回哥哥”地叫着,看到小男孩被领养那天,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
那个小男孩……叫阿昭。
是裴闻昭。
“我日……”羡回的喉结动了动,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密密麻麻的疼痛蔓延开来。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第一次见到裴闻昭时,会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为什么裴闻昭看他的眼神,总是带着一种他读不懂的深情。
原来,他们早就认识。原来,他遗忘的过去里,一直有裴闻昭的存在。
裴闻昭也看到了日记里的内容,他的身体僵在原地,眼神复杂地看着羡回。他小时候确实在孤儿院被一个银白色头发的小男孩救过,那个小男孩很冷淡,却总是在他被欺负的时候站出来保护他。他天天跟着他,把他当成唯一的依靠,直到被领养那天,他还死死地抓着对方送他的玉佩,哭着说会回来找他。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找那个小男孩,直到在一次国际特工联合任务中见到了羡回。那一刻,他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他——银白色的长发,嘴角旁的痣,还有那份深入骨髓的冷淡,都和记忆里的小男孩一模一样。
“羡回……”裴闻昭的声音有些沙哑,“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羡回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攥着那本日记,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的大脑一片混乱,那些被车祸尘封的记忆,像是决堤的洪水,汹涌而来,让他难以承受。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哗啦啦”的水流声,海水已经开始上涨,很快就漫到了门口,冰冷的海水顺着门缝涌进来,淹没了他们的脚踝。
羡回猛地回过神,一把推开裴闻昭,“妈的,去船舱二层!”
两人踩着冰冷的海水,朝着楼梯口跑去。走廊里的海水越来越深,已经漫到了大腿,那诡异的歌声越来越响,像是无数只手,想要将他们拖进无尽的黑暗里。
“前面有楼梯!”裴闻昭指着不远处的楼梯口,拉着羡回的手,加快了脚步。他的手心很暖,透过冰凉的海水,传递给羡回一丝力量。
羡回没有挣脱他的手,任由他拉着自己,一步步冲上楼梯。当他们踏上船舱二层的那一刻,身后的海水突然停止了上涨,那诡异的歌声也随之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两人靠在墙上,大口地喘着气,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冷得瑟瑟发抖。裴闻昭看着羡回苍白的脸,忍不住伸手想去碰他的额头,却被羡回偏头避开。
“别碰我。”羡回的声音依旧冷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裴闻昭收回手,笑了笑,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不管你记不记得,我记得就好。”
羡回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向窗外的大海。海雾依旧浓重,远处的红月透过雾霭,洒下一片诡异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