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的重量

决心和微光，在冰冷的现实面前，往往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接下来的几天，刘耀文开始尝试着去面对那个他一直逃避的家。

过程比想象中更加艰难和屈辱。

他翻找了父亲可能藏东西的角落，最终在一个落满灰尘的旧工具箱夹层里，找到了一叠皱巴巴、散发着霉味的借条和记账本。

当他颤抖着手，将那些数字一笔笔加总，看着计算器屏幕上最终跳出来的那个庞大到令人眩晕的数字时，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冻结了。

那不是他之前模糊感知到的“很多”，那是一个足以压垮任何一个普通家庭的、真正的天文数字。

其中大部分借条的利息高得离谱，利滚利之下，早已远超本金。

与此同时，他尝试与母亲沟通。但母亲的精神状态极其不稳定，提到债务和父亲，要么是崩溃大哭，语无伦次，要么就是紧紧抓着他的手，反复念叨着：

“耀文，你要争气……妈妈只有你了……你不能不管你爸爸……”

言语间，将所有的希望和重担，都不由分说地压在了他尚未成熟的肩膀上。

他甚至鼓起勇气，拨通了那个几乎已经成了空号的、属于父亲的电话。

听筒里长久的忙音，像是对他所有努力最无情的嘲讽。

希望，如同狂风中的残烛，剧烈摇曳，几近熄灭。

那天晚上，他没有去上晚自习，一个人来到了那个老旧的黑灯瞎火的篮球场。

他没有打球，只是背靠着冰冷的篮球架，缓缓滑坐在地上，将脸深深埋进了膝盖。

手里，紧紧攥着那叠如同烙铁般滚烫的借条复印件。

林浅溪找到他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少年蜷缩在浓重的夜色里，像一只被全世界遗弃的幼兽，周身弥漫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沉寂。

那是一种比愤怒的咆哮、比崩溃的哭泣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绝望。

她慢慢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没有立刻说话。

晚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凉意。

良久，刘耀文才抬起头。黑暗中，他的眼睛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里面没有了病房里的脆弱，也没有了决定面对时的决绝，只剩下一种被现实彻底碾碎后的、冰冷的空洞。

刘耀文“三十七万……”

他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没有任何起伏，只是陈述着一个令人窒息的事实，

刘耀文“光是能找到借条的，就有三十七万多。这还不算那些可能没有借条，或者利息已经滚到根本算不清的……”

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带着浓浓的自嘲。

刘耀文“我妈……她只知道哭，让我想办法。我爸……呵，连个人影都找不到。”

刘耀文“林浅溪，”

他转过头，在黑暗中看着她，眼神里是令人心碎的茫然，

刘耀文“你告诉我，我该怎么走下去？靠打球？靠考试？就算我将来能考上最好的大学，找到最好的工作，我要用多少年，才能填上这个无底洞？”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深渊。他看到了前路的尽头，那是一片令人绝望的、看不到任何光亮的黑暗。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挣扎，在这个庞大的数字和支离破碎的家庭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和苍白无力。

林浅溪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却也没想到会严重到这个地步。

这个数字，对于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和他精神脆弱的母亲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任何语言在此刻都失去了力量。讲道理？分析法律？寻求帮助？在这些冰冷而庞大的债务面前，都显得那么遥远和不切实际。

她没有说话。

她只是伸出手，轻轻地、却坚定地，将他冰冷僵硬的身体拥入了怀中。

他的身体先是猛地一僵，下意识地想要抗拒。他觉得自己一身污泥，满身债务，不配拥有这样的温暖和洁净。

但林浅溪抱得很紧，没有给他挣脱的机会。她的手臂环住他单薄而颤抖的脊背，将他的头轻轻按在自己的肩窝。

她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一点点传递到他冰凉的皮肤上。

林浅溪“我不知道……”

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与他共同承受重量的坚定，

林浅溪“我不知道该怎么立刻解决它。这条路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难，还要久。”

她感觉到怀里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林浅溪“但是，”

她顿了顿，更加用力地抱紧他，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

林浅溪“我会陪着你。无论多久，多难，我们一起扛。”

她没有许诺一个光明的未来，因为没有谁能轻易许诺。她只是给出了最朴素的陪伴。

黑暗中，刘耀文僵硬的身体，在她温暖而坚定的怀抱里，一点点软化下来。

他没有哭，也没有说话，只是伸出颤抖的手臂，紧紧地、仿佛用尽了生命最后力气一般，回抱住了她。

他将脸深深埋在她的颈窝，呼吸着她身上令人安心的、淡淡的气息。

那冰冷的、几乎要将他冻僵的绝望，似乎被这怀抱的温度，稍稍融化了一点点边缘。

但那份沉重，那份源自现实、无法回避的庞大压力，并没有消失。

它依然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甚至因为看清了全貌而变得更加清晰和恐怖。

他拥抱她，像是在拥抱唯一的光，却也仿佛将这光一同拖入了更深的、令人窒息的泥沼。

林浅溪“系统，”

林浅溪在心里沉重地询问，她已经预感到了结果。

系统748的电子音冷静地响起，印证了她的猜测：

系统748“检测到目标人物清晰认知问题严重性及自身无力感，绝望情绪深度蔓延。宿主的情感支撑提供短暂慰藉，但无法抵消现实带来的巨大压迫感。数据分析：核心压力源实质性呈现，负面情绪反弹。数据更新：刘耀文，好感度：94%。黑化度：68%。”

好感度因极致的依赖和慰藉，艰难地爬升了1%，达到94%。

但黑化度，却在看清深渊全貌后，从63%反弹至68%！

拥抱可以温暖冰冷的身体，却难以融化冻结的灵魂。

前路的黑暗，实在太浓太重了。

林浅溪紧紧抱着怀中颤抖的少年，望着眼前无边无际的夜色，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