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浅溪是在一阵消毒水气味和额角持续传来的钝痛中恢复意识的。
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她费力地睁开,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医院病房纯白的天花板,和悬挂在头顶的、还剩小半袋的透明点滴。
她微微动了动,立刻感觉到额角被纱布包裹着的地方传来清晰的痛楚,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刘耀文“别动。”
一个极其沙哑、像是被砂石磨砺过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颤抖。
林浅溪偏过头,看到了守在床边的刘耀文。
他坐在椅子上,身体前倾,双手紧紧攥着她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力道大得几乎让她感到疼痛。
他看起来糟糕透了。脸色是一种死寂的灰白,眼下一片浓重的、仿佛刻入骨头的青黑,嘴唇干裂,下巴上冒出了凌乱的胡茬。
校服外套上沾着已经干涸发暗的血迹和污渍,像是刚从某个惨烈战场逃离的残兵。
最让她心悸的,是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布满了骇人的血丝,眼底深处却不再是体育馆事件后的空洞死寂,也不是小巷里那种纯粹的、毁灭一切的疯狂。
而是一种极度复杂的、激烈冲突后的余烬——里面有看到她醒来时一闪而过的、微弱如星火的庆幸;有浓得化不开的、啃噬着他心脏的后怕与悔恨;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仿佛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枷锁感,以及在那枷锁之下,依旧暗流涌动的、未曾散去的阴郁与暴戾。
他就那样死死地看着她,仿佛一眨眼她就会消失,又仿佛在透过她,确认着自己被重新拉回这个残酷的现实。
林浅溪“你……”
林浅溪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刘耀文像是被惊醒,猛地站起身,手忙脚乱地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插好吸管,小心翼翼地递到她唇边。他的手指在剧烈地发抖,
连带着水杯里的水也漾开混乱的波纹。
刘耀文“医生说你有点脑震荡,需要观察。”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得可怕,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刘耀文“还有额角的伤口,缝了三针。”
林浅溪就着他的手,小口喝了几口水,清凉的液体暂时滋润了干涸的喉咙。
她看着他这副如同惊弓之鸟、却又被无形重担压得直不起腰的样子,心脏一阵阵抽痛。
林浅溪“那些混混……”
她轻声问。
刘耀文“警察来了,都带走了。”
刘耀文简短地回答,目光几乎没有离开她的脸,但那眼神深处,并没有因为麻烦暂时解决而变得轻松,反而更沉郁了几分。
他知道,这远不是结束。
病房里陷入沉默,只有点滴液规律的“滴答”声,敲打在寂静的空气里。
刘耀文重新坐下,双手依旧像铁钳一样包裹着她的手,仿佛这是他在无边黑暗中抓住的唯一浮木。
他低下头,额头重重地抵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刘耀文“对不起……”
他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压抑不住的、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哽咽,
刘耀文“对不起,林浅溪……是我……是我把你拖进来的……是我没用……保护不了你,还让你……”
他哽咽着,无法再说下去。那些自责和痛苦,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
她的受伤,比他自身承受千百倍的羞辱和殴打,更让他痛不欲生。
这份强烈的想要守护却最终连累对方的无力感,与他内心深处因家庭而生的自我厌弃混合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
林浅溪看着他低垂的、仿佛承载了全世界的头颅,心疼得无以复加。
她想抬手摸摸他,但手上还打着点滴。
林浅溪“不怪你,刘耀文。”
她用力回握了一下他冰冷的手,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林浅溪“从来都不是你的错。是那些人的错,是债务的错。”
刘耀文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泪水终于决堤,混着脸上的灰尘和干涸的血迹,狼狈地滑落。
他像是被困在荆棘丛中的野兽,挣扎得遍体鳞伤。
刘耀文“我看到你流血……看到你倒下去……”
他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剧烈的颤抖,眼底那片尚未散去的赤红再次浮现,
刘耀文“我当时……什么都忘了……只想让他们死……我……”
他闭上眼,痛苦地摇头,那些失控的、暴戾的记忆让他自己也感到恐惧。
那种被黑暗完全吞噬的感觉,并没有因为她的醒来而彻底消失,只是被强行压制了下去,潜伏在心底最深处。
林浅溪静静地看着他崩溃,没有打断。
她知道,他需要宣泄,但她也清晰地看到,即使在这种情感最脆弱、最需要慰藉的时刻,压在他心头的巨石——那个破烂不堪的家,那些如影随形的债务,那些刻骨铭心的羞辱——依然沉甸甸地存在着,并没有因为她的受伤或他的眼泪而减轻分毫。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压抑的抽泣。
他抬起头,用那双被泪水浸泡过的、布满血丝的眼睛,深深地、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祈求,望进她的眼底。
刘耀文“林浅溪,”
他开口,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勇气,
刘耀文“我喜欢你。”
没有浪漫,没有期待,只有一片狼藉中的、赤裸裸的真心。
刘耀文“我知道现在的我……一团糟,像个瘟神,只会给你带来麻烦和伤害。”
他的声音带着自嘲的苦涩,眼神脆弱得像一层薄冰,一碰就会碎裂,
刘耀文“我可能……永远都摆脱不了那些破事。但是……我控制不住。看到你受伤,比我死了还难受。我……我不能想象没有你的世界。”
他说完,便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甚至带着一丝恐惧地看着她,等待着最终的宣判。
他交出了自己最不堪、最真实的一面,也预想到了可能被推开、被嫌弃的结局。
病房里安静得令人窒息。
林浅溪看着他通红的眼眶,看着他眼底那份在绝望中生长出来的、孤注一掷的爱意,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种巨大的酸涩和温柔填满。
她知道,这告白背后,是更深沉的无力感和自我否定。
他并非认为拥有了爱情就能解决一切,恰恰相反,他是怀着巨大的愧疚和不安,将自己这个“麻烦”推到了她面前。
她微微用力,更紧地回握了他一下。
然后,在他几乎要被那沉默压垮的目光中,她苍白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无比温柔、却带着穿透一切阴霾力量的微笑。
林浅溪“嗯。”
她轻轻地应了一声,声音虽轻,却像阳光刺破乌云,
林浅溪“我也喜欢你,刘耀文。不管你有什么麻烦,我们一起面对。”
话音落下的瞬间,刘耀文瞳孔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像是听到了完全超出预期的答案。
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但紧随其后的,是更加汹涌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酸楚和沉重。
他猛地俯下身,将脸深深埋进她颈侧的枕头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的、混合着极致喜悦与无边沉重的呜咽。
他紧紧抱着她的手,像是抱住了唯一的光,却又仿佛将这光也拖入了自己所在的、深不见底的泥潭。
林浅溪任由他抱着,感受着他滚烫的泪水,也感受着他身体里那份并未因为告白成功而消散的、依旧紧绷的沉重。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试图温暖这间病房,却似乎难以驱散那份萦绕在少年心头的、根深蒂固的阴冷。
林浅溪“系统,”
她在心里轻声询问,带着一丝了然的沉重,
系统748的电子音冷静地响起:
系统748“检测到目标人物完成深度情感依赖确认,获得强烈情感支撑。好感度因极致依赖与救赎感大幅提升。但核心压力源与创伤未解决,自我否定感因牵连宿主而加剧。数据分析:情感慰藉与现实压力形成剧烈对冲。数据更新:刘耀文,好感度:92%。黑化度:65%。”
情感的纽带得到了确认,带来了巨大的慰藉和依赖,因此好感度飙升。
然而,现实的枷锁依然沉重,她的受伤更让他背上了沉重的心理负担,自我否定和无力感并未消除,因此黑化度虽有回落,却依旧维持在高位,如同潜藏的火山,危机远未解除。
林浅溪看着怀中依旧在微微颤抖的少年,心中明了。
前路,依旧漫长而艰难。
但至少,他们不再是孤身一人。